營長說,操,星星還沒有開始正式閃爍呢,你就暈頭了呀?——當然是你們那啥精神頭的事,上麵要問,你就說請示過我了,我同意過了。
連長感激地說,營長,你真好。
營長說,你不用給我套近乎,我這人酒量大,一般不醉。
連長想想不放心,又說,要是上麵問為什麼要給剃精神頭咋辦?
營長嗬嗬地笑,說,你當我就傻背鍋呀?咱們不是還有一周的集訓時間嗎?咱們不是還有大日頭嗎?咱們把這撥兵,剃得光光溜溜的,剃出本色來,讓風吹雨淋日頭曬著,生存訓練之前,是不是最好的體能鍛煉?
營長這麼說著,嗬嗬地笑就有點變了調,變得陰險了。連長在那裏,一下子就有了慚愧,就有了心裏發怵,就有了恍然大悟。連長心裏想,原來是在這裏等著的,原來不是包庇我,原來營長就是這種當法,那我還謝你個屁呀。
用胡水兵的話說,新兵們的青皮光頭把老家夥們給狠狠地震了一跟頭,震得那些老家夥們目瞪口呆,全萎了。胡水兵因此非常得意,要不是連長下了命令,除了夜裏睡覺時,不讓摘帽誰也不許擅自摘帽,胡水兵恨不得一時三刻都把青皮光頭亮出來,滿世界招搖一回才解氣。
胡水兵對這件事的點評是,開局不錯。
胡水兵對這件事的指導是,壓住了,往死裏踢,踢個滿場灌,保持四三二的進攻陣容別亂,非把狗日們踢出心髒病來不可!
胡水兵在那裏布置戰略戰術的時候,李覺正閑得沒事幹。李覺一閑得沒事幹就犯愁,就心慌,像擱進玻璃櫥窗裏的土撥鼠。晚飯後的自由活動時間,李覺在營房裏瞎逛蕩了一圈,也沒逛蕩出什麼名堂來。李覺逛蕩不出什麼名堂來,就回宿舍坐著。李覺坐在那裏,兩條長腿非常規矩地並攏,一雙長胳膊不安地夾在膝腿之間,目光呆滯,有點靈魂出竅的樣子。陳在見了有點擔心。陳在說,李覺你沒事吧?李覺說,我沒事。陳在說,你沒事你這麼怵地看人,你還看天花板,天花板上很幹淨,連個蜘蛛都沒有,你不可能看出什麼效果來。李覺說,我有點口渴。陳在說,你口渴你就喝水,你要不然喝可樂,總之你不用忍著。李覺果然就聽陳在的,一氣灌了一大缸子涼開水。李覺灌過涼開水之後仍然不解渴,他覺得心裏發慌,要燃起來似的。李覺還有點恍恍惚惚的,心裏惦記著什麼。陳在就有點同情李覺,就說,李覺要不你出去轉轉吧,別憋出毛病來。
有規定新兵不能滿島亂轉,新兵們大多在操場上和老兵們打球。趙大國林屈看見李覺過來,驚咋咋地叫他。李覺想趙大國他們肯定輸了球,過去一看,果然如此,趙大國他們讓老兵們給打得很慘。趙大國抹著汗說,兩平方公裏的島子,巴掌大一塊,用一句成語,叫做彈丸之地,誰知道人家是NBA的水平,胡水兵又在那裏瞎指揮,本來不摸底,該打緊縮防守,他硬叫打311全場灌底,人又看不住,球又到不了位,結果輸了。李覺說,輸多少?趙大國說,上半場輸了二十二分,下半場剛開始。李覺說,還有機會,調整戰術,先咬死了不讓他們進球,再控製住籃板,多倒幾手,籃下穿快點,下半場撈回來。趙大國說,你上吧?李覺說,上,把胡水兵換下來。趙大國就示意裁判換人。裁判問清了,吹哨叫暫停,要胡水兵下。胡水兵不願意下。胡水兵氣喘籲籲地說,關鍵時刻,我怎麼能下,我一下,場上就沒有靈魂了,我不能下。場下的新兵就起哄,一起吹口哨,喊,胡水貨,下課!胡水貨,下課!胡水兵氣得要命,痛心疾首地說,同誌們,你們知不知道,堡壘就是這麼被攻破的!這就是英雄人物的悲劇!這樣的同室操戈,怎麼不叫親者痛仇者快?但是胡水兵的激憤沒有人理會,他孤掌難鳴,沒有辦法,眼睜睜硬被攆下場去,就這樣,場下的同誌們也不給他送水來喝,他賣足了力氣征戰一場,落得隻能到水龍頭那裏去悲憤地灌自來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