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柔柔地灑在隨心居裏,為這片安寧的天地籠上了一片朦朧的細紗。
隨心居外,皇後、華貴妃、淑妃、賢妃等所有的宮嬪全都整整齊齊地站在那裏,仿佛感覺
不到時間的流逝。
縱然是七月的天氣,可所有人的心裏都透著微微的寒意。
殿內,太醫院所有的太醫正恭恭敬敬地為玄淩把脈,雖然他的病情早已在每個人心裏都有
了主意,畢竟已經臥病在床一個月了,或許早已到了燈盡油枯的地步。
玄淩並不在意太醫的越發戰戰兢兢的臉色,而是瞪大了眼,茫然地望著前方。
自從林嶸離開,隨心居就成了皇宮裏的禁地,除了小廈子會帶著人時常打掃外,隻有玄淩
會來。近二十年的時光,縱然是安陵容也沒有再能踏進這裏一步。所有的布置仍舊是她離開時
的樣子,分毫不差。
玄淩仿佛感覺到了自己身體裏生命的流逝,他恍惚能理解林嶸離開時的感覺。抬手示意了
一下,小廈子輕聲道:“皇上,奴才去請皇後娘娘來。”跟在玄淩身邊這麼久,他還是能知道
玄淩的一些心思的。
小廈子輕輕推開殿門,對著在門外守候的皇後道,“娘娘,皇上請您進去。”
皇後深吸了口氣,心早沒有了第一次聽太醫稟報皇上病危時的驚慌失措,她輕輕邁進殿中
,看著早已兩鬢斑白麵目蒼老的那個男人,那個占據了她一生的男人,心裏忽然覺得有一絲滿
足,自己陪他走到了最後。
慕容世蘭看著麵前的皇後仍舊那樣端莊地走進去,心裏波瀾不驚,隻是仍舊站著,一動不
動。
“宜修,我要走了,澤兒很好,應該比我好。”玄淩絲毫沒有臨終的絕望,反而帶著一抹
釋然,“你以後應該比母後要輕鬆,這很好。我還是有些愧對你,我的陵寢不能隻有你一個女
人,把世蘭也葬在我身邊吧。”玄淩臉上浮現了淡淡笑意,“朕前些日子,做了個夢,夢裏沒
有她,朕做錯了許多事,夢醒後,忽然感悟道,其實如果沒有她,那些事情一定會發生,朕會
辜負你,辜負世蘭,白白便宜了別人。好了,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讓她們都走吧,她喜
歡清靜,別讓人打擾了她的這份清靜。”
朱宜修靜靜地聽著他的話,突然發覺自己竟是這樣的鎮靜,沒有絲毫的悲意。他對林嶸的
心意這些年,宮裏的人都看得清楚,林嶸勸過的話,他一直照著做,沒有絲毫更改,他寵愛的
妃嬪,總有那麼幾分像林嶸,他時時待在這隨心居裏,不許任何人打擾。朱宜修想著,心裏沒
有絲毫妒意,她做不到,因為林嶸做的太多,對她,對皇上,對慕容世蘭,對安陵容,甚至對
這個後宮,對這個朝堂,對這個天下。
“皇上好好歇息吧,我讓她們都退下。”朱宜修輕聲道,退了下去。
剛走兩步,就聽身後,玄淩慢慢地道:“你來接我了嗎?林嶸?”
悲意湧上心頭,鼻頭酸澀,眼睛裏慢慢浮現了淚水,聽著身後小廈子的驚叫,“皇上,皇
上,皇上駕崩了……”朱宜修抬起的腳,頓了頓,還是沒有停下來,徑直來到門外,“皇上口
諭,你們都回去吧,莫擾了這隨心居的清靜。”
說完,抬手將自己頭上的珠釵步搖一支支取下,已經有些花白的頭發瞬間落了下來,朱宜
修慢慢將頭上的發飾拆幹淨,然後平靜地道:“皇上駕崩了。”
所有人都離開了,隻剩了慕容世蘭,直挺挺地站著,仿佛沒有聽到朱宜修的話一般。許久
後,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抬臂扶著頌芝的手,高傲地離開,仿佛她還是
那個神采飛揚的華妃、華貴妃。
院裏空落落的,沒有了絲毫人影,朱宜修仍舊看著麵前,怔怔地,不知不覺中眼淚一滴滴
滑落。他真的走了,這個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爭了一輩子的男人,為他活了一輩子的男人,
走了,就這麼走了。從此自己不再是那個戰戰兢兢的皇後,而是天下最尊貴的皇太後了,可是
,為什麼,她絲毫感覺不出一絲輕鬆,反而覺得自己開始無法呼吸了,沒有了他,自己活著,
還能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