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食指與中指叼起一隻煙，塞進豔紅的雙唇中，斜斜看我一眼。
“拿去，”她慢吞吞噴口煙氣，嗆得我喉嚨發癢。“這個月的。”
然後，她站起身來，苗條的身材緊緊裹在一件火紅的立領綿質襯衫、黑色條紋皮裙中，不難想象用這具身體來賺錢收入何等豐厚。
我笑了笑。將那些錢通通收入饢中。
“謝了，”我說。“媽。”
她一邊整理有些淩亂的衣裙，一邊瞪我。“何必這樣，我又不是你媽。”
“我收了你的錢，”我嗬嗬笑著。“你便是我媽。”
她再瞪，卻不生氣，輕輕唉了口氣。“算我欠你的……”她深深吸煙，將那霧一樣的煙氣整團吸入肺中。她像在深思般的說道，“……可有時，我卻連為什麼會欠你都想不起來。”她狠狠跺腳，“顯藏，你說我們這樣算什麼？”
“母子，很平常的母子關係。”我也站起來，一手拎著書包。“我叫你媽，你也別不應。因為收了你錢，這聲媽總要叫的。”我再笑。“今晚有約會嗎？”
她抬起眼簾瞧我，那眼神多少有點痛苦。“有。”
“那我一定很小心，絕對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她欲言又止，最後說，“好。”然後轉身關門離去。
我苦笑著，從桌上拿起做好的兩個三明治。
這就是我的生活。
和一個不算繼母的女人一起生活在一間不足二十平方的公寓裏，每月月初一定會準時收到她親手遞上的生活費，而她似乎並不欠我什麼。
可她覺得欠。
她長得很漂亮，絕對是那種男人都心甘情願為她金屋藏嬌的女人。我那個風流的父親就對她一見鍾情，為了她吵著和母親離婚。
那時，我第一次見她。是在我十二歲生日那天，母親和我窩在這間屋子裏，還記得那天的桌上擺著母親為了煮的雞湯，鮮美誘人。正當我要食指大動之時，父親便帶著那她走進來。
第一眼，即使那時我還小，我仍覺得父親的選擇是對的。那個女人實在美麗，白衫青絲，笑起來還像個女孩。那麼年輕、純靜，必定是母親所不能比的。
父親看我的眼神有點怪，想傷害卻又不忍傷害的樣子。
後來我才知道，他那時就決定和母親攤牌，無論我歸誰。
“小茹，”父親突然拉著她的手，認真的對母親說。“我們離婚吧。”那種毅然決然，讓覺得看著牙癢。
母親是那種十分安靜的女子，即使在這種時候，她依然沉靜。隻不過，我撇見她握拳的手關指正微微泛白。
屋裏很安靜，安靜到了我可以聽得到母親憤怒的心跳，那砰砰聲鼓動著年幼的我想衝到父親和她的身前，狠狠質問。
可我沒有。屋裏很靜。
我聽見母親長長的歎息後，細不可聞的說了句，“不可能。”
這句話，將她擋在宋家門外整整四年。
第五年，她再無可能踏入宋家大門。
母親終究死在了父親懷裏。
法醫說，父親酒後駕車，同車的是我的母親。
那年，我十六歲。
記不得是誰了，認真的告訴我，以後我的家就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不能回來了。我哭鬧著，在推推搡搡中，一個聲音輕輕響起。我突然想起，她，居然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熟悉的人。
“我有能力養他。”她說。
“江小姐，據我所知，您並不是他的親人。”那人一臉惋惜的看著她。
她淡淡笑了笑，“隻要他同意，我可以是他的親人。”
律師看我，我把臉轉到她的方向，那雙曾經模糊的眼睛，突然清亮起來，她的整張臉在這十幾平米的房子裏亮了起來，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拚命點起頭來。
我成了她的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