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 烏戈·迪方提
午夜,電話鈴聲吵醒了我。我揉著蒙矓的睡眼,接到了電話裏傳出的指令:速到杜魯特公路。
我是法醫,死亡對我並不陌生。人總是呱呱地誕生,最終帶著各種表情離開,有人木訥、恐懼、呆滯,甚至臉上還帶有淚漬,還有人微笑、從容、坦然……死是人終結的句點,每個人都會給自己畫句號,但並不是每一個句號都被畫成很規矩的圓圈。
有時候我想,恐懼地死去,那麼這個句號一定不圓,而從容地死去,那麼句號一定是圓的。但是,很快,我就駁倒了自己:往往有許多人,他們就在許多不經意的瞬間死去了,根本就來不及給自己畫句號。
由於職業特殊,我接觸到的就是這一類可憐的人,他們在意外或他殺中死去,死前的一秒鍾他們不會想到自己會死,而後一秒,他們就停止了思想(自殺的除外)。他們大多數沒有表情,甚至有少數被肢解,留下的隻是被剁碎的肉。
我驅車到了案發地點,一股隱約的血腥味滲在幹燥的空氣中,四處都是難聞的嘔吐物。這大概又是一場碎屍案。
我擠進了警察當中,感覺咽喉燥熱,有大量的酸味在胃裏翻湧。這是一具男屍,看上去年齡不超過三十,從打扮上看像是白領,衣著整齊,手臂、腿、胸膛、小腹都沒有傷痕,隻是在他的脖子上,喉結偏下的地方有四個血洞——四個大概手指那麼寬的血洞。
這四個血洞清晰、幹淨,透進去可以看到血淋淋的肉,還有氣管破裂的裂痕。很顯然,這四個血洞就是這名男子的死因。
很難想象是什麼利器留下了那麼清晰、幹淨的血洞,而且是不零亂的、有一定排列的血洞。這名男子的眼神迷離,嘴唇微啟,似乎想說些什麼,也許他是想乞求凶手給他一個畫句號的機會。
他的手腕被一條皮帶捆綁著,“凶手應該是男性,或者死者死前由於某種原因失去了抵抗能力”,我這樣猜想著。這是我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案子。
如果世界是和平的,那麼是否就不需要警察?如果沒有那麼多離奇的殺人案件,那麼法醫就得失業?
殺戮從遠古至今,從來沒有一刻停息過。動物之間常常為食物、生存環境而廝殺,無謂種族內、種族外。人,說到底也是動物,為了食物、生存環境而殺戮也就在所難免了。
人複雜的情緒,就使殺戮也複雜化了。有的人為利殺戮,有的人為權殺戮……還有一種可怕的殺戮,那就是恨。我讚同由愛生恨的說法,所以,我認為殺死自己最恨的人,就是殺死自己最愛的人,那不會解恨,隻會是痛。
死屍被帶回了研究所繼續驗屍。但除了知道死者的身份以外,還是苦無頭緒。凶手連一個指紋也沒有留下,留下的隻是那四個離奇的血洞,還有一條勞拉·比吉奧蒂的皮帶。看來這件殺人案件,也會像其他的懸案一樣被人們漸漸遺忘……
兩個星期後,我又接到了一件新的案子。屍體是在賓館的客房裏麵被發現的,是一具赤裸的男屍。和在杜魯特公路發現的那具死屍一樣,死者的喉結偏下部位有四個清晰、幹淨的血洞,手腕被一條皮帶捆綁著,是同一個品牌的皮帶。不同的是,這個男人沒有表情,他應該從未想過死後畫句號的問題。
四個血洞、勞拉·比吉奧蒂的皮帶,裏麵有著怎麼樣的故事?我沉思著,一邊聽著警察給目擊證人做口供。
目擊者似乎已經神誌不清,她用白色的浴巾裹著赤裸的身子,雙手緊緊地拽著垂在胸前的蓬亂的發絲,雙唇在打戰,整個身子失控地抽搐著,使勁地晃著腦袋,語無倫次地說道:“是……是一個白色的影子……還有一張布滿血汙的臉……”
她沒有再給警察提供什麼線索,隻是不停重複著相同的話。估計是被嚇壞了,也許是凶手搗鼓的伎倆,誤導目擊證人便是客觀地誤導警方。
在被帶去醫院的途中,她眼神迷離,卻異常鎮定地說了那麼一句:“是一個女鬼,她用手指殺死了他。”結果,車子改道,沒去醫院,掉頭去了別的地方——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