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做舊詩(1 / 1)

《做舊詩》初刊於一九二二年五月三日《廣東群報》,署名仲。

蕙聲等三位先生在《學燈》上,《讀女神和草兒》這篇文章裏說及我對於舊詩的意見,以為"足使我們驚異"。其實我的驚異也決不亞於三位先生,因為我不曾想到我的文章竟有如此晦澀,至於使別人不能了解裏邊的意思。去年"六三"事件以後,我因了一篇《碰傷》的小文,也挨了熱心的青年的一頓痛罵,這種事情或者算不得什麼希罕,因為反語在有些人常要當作正話看的,但是我卻不得不略略說明幾句。

我自己是不會做舊詩的,也反對別的人做舊詩;其理由是因為舊詩難做,不能自由的表現思想,又易於墮入窠臼。但是我卻不能命令別人不準做,不但是在我沒有這個權威,也因為這樣的禁止是無效的。我所能做的隻是諷勸他,叫他自己省悟。譬如院子裏有一棵楊柳,小孩想去拔他起來,我們不必禁阻他,隻要告訴他倘若去拔須有千百斤的氣力才行,他覺得沒有這個氣力,中途停止,那是最好,否則去試一下也好,看見拔他不起,當然也止住了。我說:"有才力能做舊詩的人,我以為也可以自由去做;但也仍以不要象李、杜、蘇、黃或任何人為條件。"便是這個意思。這條件的限製看去似乎輕微,其實現在老小的舊詩人們有誰夠得上?倘若不幸有青年見了我的話,看不出條件裏的反語的諷勸,以為我是在那裏提倡做舊詩,並且自己覺得有這樣的才力,便放心的做起七古、五律來,這愚行當由他自己負責,雖然一部分也或者由於我的文章的晦澀。

就實際上說來,做舊詩實在是能不能的問題,並不是該不該的問題。希臘拉丁文是歐洲的死文字了,但是有才力的詩人如法國波特來耳、英國的斯溫朋,也能夠運用了做他們自己的詩。不過大家要認明這是特別的例,不是我們常人所可以援引的;然而也不能因此便說希臘拉丁文不應該拿來做詩。我們不能拔起垂楊柳,卻有魯智深可以把他拔起來,但是我們裏有自認是魯智深的又不免是一個蠢人了。

三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