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尤已經幹瘦得像隻老棗了,萎縮成一個小小的東西,不能叫做人,人到最後是不能這麼悲慘的。他曾勤扒苦做,節衣縮食,追求幸福,最後竟這麼快就走了,什麼福也沒享到。其實,幸福是一種假設,但它打擊內心的力量卻是真實的。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有人在二奎的魚塘邊見到了老尤的屍體,並在他衣兜裏發現了一張三年前的醫院診斷書,上麵寫著:肺癌。
二奎被強行戒毒三個月後,回到張莊。治保主任及時趕來,把老尤的情況向二奎作了詳細介紹,並將老尤留下的包裹遞給了他。
二奎打開包裹,裏麵裝著老尤的房產證、他和霞的借條及少量現金。
頃刻,二奎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往地下掉……
二奎的眼睛藍了脖子紅了腿軟了頭大了,他閉上眼睛使勁扇自己的大嘴巴,扇著扇著覺得不對勁兒,大嘴巴掄得比原來更圓力量更大頻率更快了。睜眼一看,早換了人,是治保主任在扇,把他的鼻血都扇出來了。
見了血,治保主任才停住。他說老尤完全是被你氣死的,要不是因為你吸毒,可能還死不了這麼快。人錢多了也不能胡來,你這樣做對得起誰呢?
末了,二奎雙目圓瞪,右手抄起一把菜刀,左手伸開平放在案板上,手起刀落,在場的人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二奎的小拇指就斷了一節。
二奎舉著那節斷指,瘋了似地狂喊:幹爹——我不是人……
翌日,二奎重新將老尤葬在自家的祖墳裏,一同下葬的還有一個魚缸,裏麵滿是鯽魚。毛毯、銀色保溫杯和那塊已辨不清顏色的手帕物歸原主,那節小拇指也一起埋進墓中。並立起一塊墓碑,上麵刻著:先父老尤之陵墓。
兩年後,二奎和霞以夫妻名義,再次來到北京,給幹爹領取拆遷補貼款。他們抱著上百萬元錢,是一路哭著回到村裏的,夫妻倆把這些錢全部捐給村裏的小學校,建設校舍。他們說:這些年,村裏哪裏都變了,家家都翻蓋了新房,唯獨村裏的學校還是老樣子,自己上學時,就是那些房,一直沒有修過,要用幹爹留下的錢,把學校好好修建一下。
後來聽說,二奎成立了白洋澱鯽魚聯營總公司,成了縣裏的“十強”之一,他自己還當了市勞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