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章接入,分賓主坐下。茶罷,廷章就開口道:“周兄,到此有何見諭?”文玉道:“小弟與仁兄忝在知心,不揣貧窮,一向不識進退之言,與兄相商。隻因家兄在登萊道作幕,念小弟在家貧苦,難供甘旨,特寄白銀五十兩,半為家父薪水之供,半為小弟路途之費,命弟到署中辦事。不想惡嫂父子將銀兩一起侵吞。
老父氣塞,無奈著弟向仁兄相商,意欲求借些小盤費。但不知仁兄可肯玉成否?”廷章道:“此乃小事,何必掛懷。弟便依仁兄所寄之數,一半與老伯安家,一半與兄盤費。但有一說,令尊老伯年逾桑榆,令昆玉遠離膝下,倘有些微所得,亦當即刻回家奉養,不可貪圖厚利,久羈異地。”文玉道:“仁兄金玉之語,弟當銘刻。”交付銀兩,兩人辭別。
文玉回家,對父親說了。國治甚喜,叫兒子預備行李;擇日起身。到了這日,文玉對張氏道:“賢妻,我隻因家計艱難,不得已出外謀生。你公公膝下無人,專望你小心服伺,愚夫感德不忘。”張氏道:“丈夫放心,妾身頗知婦道,豈敢怠慢公公。但官人路上風霜,切宜保重。”文玉道:“不須吩咐。”當下辭別了父親,背了行李,出門而去。
不想國治年老,因兩個兒子俱離身邊,未免悲傷,染成一病,張氏甚是憂愁。一日,備下小菜湯粥等物,同觀德、蓮香來到公公床前,道:“公公請用這薄粥。”國治勉強吞了半碗。張氏道:“公公嗬!伯伯與丈夫遠離家鄉,但願公公身體健康。不日二人自然回家,父子團圓。”國治道:“媳婦,但願如此便好了。”
那觀德、蓮香也叫道:“祖父大人,今日身子可好否?”國治道:
“孫兒、孫女嗬!難得你二人小小年紀,也知孝道。公公年紀八十,不為無壽,但願你讀書上進,榮宗耀祖,我在九泉,也得瞑目。”觀德道:“祖父大人,不是孫兒誇口,若肯苦心攻書,管取龍章寵賜,報答祖老親恩。但願祖父身體康健,壽增百歲。”國治哈哈大笑道:“好個有誌孫兒!”
再說那周文玉,隻為家貧失館,蒙兄寄銀相招,往登萊道作幕,可恨惡嫂將銀侵吞,以至束手無策。多虧好友趙廷章贈送盤錢,得以起身。但是父老家貧,妻賢子幼,未免掛懷,這也無可奈何。你看紅日西沉,難以行走,前麵一排招商飯店,不免投宿一夜。
文玉走進店前,隻見一堆人簇擁著一個少年書生,在那裏爭論。聽得店主人說道:“你身無行李包袱,什麼人敢留你過宿?
速速往別處去罷。”文玉見了上前,呼道:“兄長,你出門為何不帶行李?難怪店家不留。但小弟看你身雖狼狽,相貌不凡。請問尊居何處,出外何幹?”那後生見問,兩淚交流,沾了一衣襟,道:“小弟家住揚州,父親現任司馬,母親誥命夫人。小生姓楊,名龍貴,曾經入泮黌門。隻因今秋鄉試,屆期收拾行李上路。主仆二人前至深山,忽遇假虎四人,將我主仆二人唬倒,行李搶去,衣服剝了。小仆與他爭奪,被他殺死。我舍命奔走,一路求乞至此。又聞大盜打劫皇杠,地方保甲嚴禁,不許容留生麵之人,故此哀求店主暫歇一夜。”文玉道:“如此說來,卻是一位貴公子。但此去揚州,卻也不遠。也罷,待我與店家說明,相留同宿一宵,明日再作計議便了。”說罷,便與店家說明,請龍貴同進店中。
用過晚膳,收拾同宿。龍貴問:“仁兄貴處尊名?乞為示知。”文玉便把鄉貫姓名說明,又道:“兄今身無分文,如何走得長路?弟薄有盤費,願分一半與兄。”龍貴道:“原來仁兄也是聖門弟子,又如此義氣,小弟此去倘得僥幸,少不得就要上京,必要到登萊道衙門拜謝。”二人說罷,一同安宿。
次日天明,文玉起來,取出白銀十兩,衣衫一套,相贈龍貴。龍貴再三稱謝。早飯畢,二人攜手出店。行到三叉路口,文玉道:“小弟不送,就此分別,後會有期!”龍貴道:“小弟與仁兄萍水相逢,邂逅相遇,何幸不才叩蒙厚德!小弟今日分別尊台,希圖上進。倘異日少能寸進,自應結草銜環以報大德。”說罷相別而去。文玉獨自一人,曉行夜宿,迢迢隻望登萊而走,未知何日得停。
再說那袁家父子,自從文玉討銀之後,心中恨恨不忘,每同二子相議,意欲謀害周家父子性命。忽見阿牛進前說:“爹爹若要謀害周家,兒有一計。”不知阿牛是何計策,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