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以哪種方式組合,這三個超級大國永遠處於戰爭狀態,過去二十五年來一直如此。然而,戰爭不再像二十世紀初期一樣是一種拚死的毀滅性的鬥爭。戰爭是為了有限目的進行的,交戰國誰也無法毀滅對方,戰爭沒有任何實際的原因,也不代表真正的意識形態差異。這倒不是說戰爭的進行或者人們對於戰爭的普遍態度不再那麼殘忍血腥,而變得更有騎士風範。相反,在所有國家中,戰爭狂熱都是持續的普遍的現象,類似強奸、洗劫、屠殺兒童、奴役大眾、報複囚犯--甚至將囚犯活煮或活埋的行為都被認為是正常的,如果實施這些行為的是己方而不是敵方,這種行為甚至被認為是有功的。但是,實際上隻有少數人參與戰爭,大多是受過高級訓練的專業人士,造成的傷亡相對很小。如果戰鬥發生的話,總是發生在普通人無法確定的模糊疆界上,或者把守航道上的戰略要點的水上要塞附近。在文明的中心,戰爭隻不過意味著持續的消費品短缺,和偶爾爆炸造成數十人死亡的火箭彈而已。事實上,戰爭的性質改變了。更準確地說,發動戰爭的諸多原因在重要性次序上發生了改變。二十世紀早期發生大規模戰爭的一些次要動機現在成了主要動機,人們了解這些動機,而且照此行動。

要了解當前戰爭的性質一因為雖然每隔幾年國際關係就重新組合,戰爭總是一回事一就必須首先了解戰爭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任何一個超級大國都不可能被另外兩國聯手征服。他們的力量太均衡了,天然的防禦屏障堅不可摧。歐亞國地域廣闊,大洋國有寬廣大西洋和太平洋相隔,東亞國土地肥沃,人民勤勞5第二,從物質意義上來說,不再有任何東西可以爭奪。隨著自給自足的經濟模式的形成,生產與消費相互適應,爭奪市場這個先前戰爭的主要原因巳經不存在了,原料的爭奪也不再你死我活。反正每一個超級大國都幅員遼闊,幾乎所有原料都可以在國內獲得。如果說戰爭有什麼直接的經濟目的的話,那就是為了爭奪勞動力。在這些超級大國的疆界之間有一塊大致四邊形的地帶,沒有被任何一國永久占領,四個角分別是丹吉爾、布拉柴維爾、達爾文和香港,這個地帶居住著地球上五分之一的人口。三個大國之間的不斷鬥爭正是為了占領這些人口稠密的地區以及北極冰蓋。實際上,沒有一個國家控製過整個爭議地帶。這個地帶的各個部分不斷易手,不斷改變力量組合正是為了通過突然的背叛行為奪取這一塊或那一塊領地。

所有的爭議地區都蘊含著珍貴的礦產資源,有些地方還出產重要的植物產品,例如橡肢,這在寒冷的地區隻能用相對昂貴的方法人工合成。但最重要的是,那裏有無窮無盡的廉價勞動力。無論哪個國家控製了赤道非洲,或中東國家,或印度南部,或印度尼西亞群島,都能使用數億廉價的勤奮的苦力。這些地區的居民巳經多少公開地淪為了奴隸,他們不斷地從一個征服者易手到另一個征服者,像煤和石油一樣被利用,生產出更多的軍備,奪取更多的領地,控製更多的勞動力,生產更多的軍備,奪取更多的領地,如此循環,沒完沒了。值得注意的是,戰爭從沒有真正超越過爭議地帶的邊緣。歐亞國的疆界在剛果盆地和地中海北岸之間來回波動;印度洋和太平洋上的島嶼不是被大洋國占領就是被東亞國占領;在蒙古,歐亞國和東亞國之間的疆界一向不穩定;在北極,三個超級大國都自稱擁有大片基本上無人居住也尚未勘探的地區,但是力量對比基本上保持均衡,每個超級大國的核心地帶從未受到過侵犯。此外,赤道附近受剝削的勞動力對於世界經濟並非必不可少。他們沒有使世界的財富增加,因為不管他們生產什麼,都是用於戰爭,而發動戰爭的目的總是為了更好地發動下一次戰爭。這些奴隸人口通過自己的勞動加快了持續戰爭的速度。但是如果他們不存在,世界的社會結構和運轉過程不會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現代戰爭的主要目的(根據雙重思想的原則,這個目的同時被內黨的首腦所認識和忽視冤是消耗機器生產的產品而不提高一般生活水平。從十九世紀末開始,工業社會裏一直潛伏著如何處置剩餘消費品的問題。目前,當很少有人能吃飽飯的時候,這個問題顯然不那麼迫切了,即使沒有人為破壞,這個問題也不會太嚴重。今日世界和1914年以前的世界相比,是一個貧瘠、饑餓、破敗的地方,與當時的人們期待的未來相比更是如此。在二十世紀初,在幾乎每一個有文化的人的意識裏,未來社會是一個難以置信地富有、悠閑、秩序井然、效率極高的地方--個由玻璃、鋼鐵和雪白的混凝土構成的閃閃發光一塵不染的世界。科學技術以驚人的速度發展,人們很自然地認為它還會繼續發展下去。但這並沒有發生,部分因為長期的戰爭和革命造成的貧困,部分因為科技進步依靠的是經驗主義的思維習慣,而這在嚴密管製的社會裏是不可能的。總的來說,今天的世界比五十年前更原始。某些落後的地區進步了,各種與戰爭和警察間諜活動有關的裝置發展了,但是實驗和發明卻基本上停止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核戰爭造成的破壞從來沒有真正得到恢複。但是機器隱含的危險仍然存在。從機器出現之時開始,有頭腦的人就清楚地知道,人類不用再勞苦地工作了,因而人類的不平等也將基本消失。如果機器被故意用於這個目的,那麼饑餓、勞碌、肮髒、無知和疾病不出幾代人就會完全消失。事實上,即使沒有用於這種目的,僅僅是一個自動的過程--通過生產出有時無法分配的財富一機器在十九世紀後期的五十年和二十世紀初,巳經大大提高了人們的平均生活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