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你道何事?待小子續敘出來。前任農林總長宋教仁,卸職後,為國民黨理事,主持黨務,他本是湖南桃源人,字遯初,亦作鈍初。別號桃源漁父。十二歲喪父,家甚貧窶,因有誌向學,肄業武昌文普通學堂。在校時已蓄革命思想,聯結同誌,嗣被校長察覺,把他斥退,他遂籌借銀錢,遊學東洋。適值孫文、黃興等組織同盟會,遂乘勢入為會員,襄辦民報,鼓吹革命。後與黃興等潛入中國,一再舉事,均遭失敗,乃定議在湖北發難,運動軍隊,計日大舉。武昌起義,實受革命黨鼓吹,他便是黨中健將,奔走往來,不辭勞苦,卒告成功。至孫文回國,設立南京政府後,曾受任為法製院院長,凡臨時政府法令多是他一手編成。繼念南北未和,終難統一,乃偕蔡元培、汪兆銘等同赴北京,迎袁南下。會值京津兵變,袁不果行,仍就職北京。唐紹儀出組內閣,邀他為農林總長,經參議院通過,就職不過兩月,唐內閣猝倒,遂連帶辭職。他經此閱曆,已窺透老袁心腸,決意從政黨入手,四處聯絡,把共和統一黨員,引入同盟會中,攜手聯盟,同組為國民黨,當由黨員共舉為黨中理事。既而回籍省母,意欲退隱林泉,事親終老,偏偏黨員屢函敦勸,促他再往北京,維持黨務。他本是個年少英雄,含著一腔熱血,疊接同黨來函,又不禁意氣飆發,躍躍欲動;況自二次組閣,新人物多半退閑,滿清官僚,死灰複燃,袁總統的野心,已漸漸發現出來,所有政府中一切行動,統不能慰他心願。看官!你想這牢騷抑鬱的宋先生,尚肯忍與終古麼?略述宋漁父曆史,筆下亦隱含憤慨。正擬別母啟程,江南國民黨支部,因南方當選國會議員,將啟程北上,電請他到寧一行,籌商善後意見,他即匆匆摒擋行車,別了母妻,抽身而去。從此與家長訣。道出滬上,聞教育總長範源濂,辭職回杭,他欲探悉政府詳情,即由滬至杭,與範相晤,範約略與談,已不勝感憤。嗣範約與作十日遊,遂出錢塘門,涉西湖,登南高峰,東望海門,適見海潮洶湧,澎湃而來,即口占五絕二首道:
日出雪磴滑,山枯林葉空。徐尋屈曲徑,竟上最高峰。村市沉雲底,江帆走樹中。海門潮正湧,我欲挽強弓。此詩大有寓意。
遊杭數日,餘興未盡,催電交來,乃別範返滬,由滬至江寧。時民國二年三月九日,江南國民黨支部,開會歡迎。借浙江會館為會場,會員共到三千餘人。都督程德全,到會為主席,程因口疾未愈,托人代為報告。略謂:“宋君從事革命,已有多年,所著事跡,諒諸君應已洞鑒。此次宋君到此,本黨特開會歡迎,請宋君發表政見,與諸君共同研究”雲雲。報告已畢,即由宋登台演說,大眾除拍掌歡迎外,統靜心聽著,並由記錄員一一筆述。宋所說的是俗語,記錄員所述的是文言,小子將文言照錄如下:
民國建設以來,已有二載,其進步與否,改良與否,以良心上判斷,必曰不然。當革命之時,我同盟諸同誌,所竭盡心力,為國家破壞者,希望建設之改良也。今建設如是,其責不在政府而在國民。我同盟會所改組之國民黨,尤為抱極重之責任,斷無破壞之後,即放任而不過問之理。現在政府外交,果能如民意乎?果能較之前清有進步乎?吾欲為諸君決斷曰:“不如民意之政府,退步之政府。”今次在浙江杭州,晤前教育總長範源濂君,範雲:“蒙事問題,尚未解決,政府每日會議,所有磋商蒙事者雲,與俄開議乎,與俄不開議乎二語。”夫俄蒙協約,萬無聽其遷延之理,尚何開議不開議之足雲?由此可見,政府迄今並未嚐與俄開談判也。各報所載,皆粉飾語耳。如此政府,是善良乎?餘斷言中華民國之基礎,極為搖動,皆現在之惡政府所造成者也。今試述蒙事之曆史:當民國未統一時,革命搖亂,各國皆無舉動,蓋庚子前,各強皆主分割,庚子後,各強皆主保守,即門戶開放、機會均等、領土保全之主義。此外交方針,各強靡不一致,此證之英日同盟、日美公文、日俄、日清、英俄等協約,可明證也。故民國擾攘間,各強並無舉動,時吾在北京,見四國銀行團代表,伊等極願貸款與中國,且已墊款數百萬鎊,其條件亦極輕,不意後有北京兵變之事,四國團即取銷前約,要求另議。自後內閣常倒,兵變迭起,而外人遂生覬覦之心矣。去年俄人致公文於外交部,謂:“庫倫獨立,有害俄人生命財產,請與貴國協商庫事。”外交部置之不答,而俄與庫自行交涉,遂成協約。至英之與西藏,亦發生幹涉事件,現袁總統方以與英使朱爾典有私交,欲解決之,此萬無效也。蓋蒙事為藏事之先決問題,蒙事能決,則藏事將隨之能決。若當俄人致公文與外交部時,即與之磋商,必不致協約發現也。此後之外交,宜以機會均等為機栝,而加以誠意,庶可生好結果。內政方麵,尤不堪問。前清之道府製,竟然發現;至財政問題,關於民國基礎,當歲原議一萬萬鎊,合六萬萬兩,以一萬萬兩,支持臨時政府,及善後諸費。餘五萬萬兩,充作改良幣製,清理交通,擴充中央銀行,處理鹽政,皆屬於生利之事業。及內閣兩次改組後,而忽變為二千五百萬鎊,主其議者,蓋純以為行政經費,其條件尤為酷虐。一鹽政當用外人管理,到期不還,鹽政即歸外人經管,如海關例,鹽債為惟一之擔保品,今欲訂為外人管理,則不能再作他次抵押,將來之借款,更陷困難。且用途盡為不生利之事業,幸而未成,萬一竟至成立,則國家之根本財政,全為所破壞矣。現正式國會將成立,所最紛爭之要點,為總統問題,憲法問題,地方問題。總統當為不負責任,由國務員負責,內閣製之精神,實為共和國之良好製也。國務員宜以完全政黨組織之。混合超然諸內閣之弊,既已發露,無庸贅述。唐內閣為混含內閣,陸內閣為超然內閣。憲法問題,當然屬於國會自訂,無庸紛擾。地方問題,則分其權之種類,而為中央地方之區別,如外交、軍政、司法、國家財政、國家產業及工程,自為中央集權,若教育、路政、衛生、地方之財政、工程產業等,自屬於地方分權,若警政等,自屬於國家委任地方之權。凡此大綱既定,地方問題,自迎刃而解。惟道府製,即觀察使等官製,實為最腐敗官製,萬不能聽其存在。現在國家全體及國民自身,皆有一牢不可破之政見,曰維持現狀,此語不通已極,譬如一病人已將危急,醫者不進以療病藥,而僅以停留現在病狀之藥,可謂醫生之責任已盡乎?且自維持現狀之說興,而前清之腐敗官製、荒謬人物,皆一一出現。故維持現狀,不啻停止血脈之謂,吾人宜力促改良進步,方為正當之政見也。餘如各項實業交通農林諸政,不遑枚舉,聊舉一愚之詞,貢諸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