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昨夜星辰 (5)(3 / 3)

“賣血?”王鵬飛又是一怔。

醫生看到王鵬飛那副驚訝的樣子,這才把剛從秀那裏了解的情況給他重複了一遍:幾年前,王鵬飛的母親和秀的父親相繼住進了醫院,秀那次來部隊本想籌集一些錢,可還沒等她說出實情,王鵬飛就先向她哭了窮,秀隻好在部隊住了一夜就趕回了老家。由於沒有籌集到足夠的錢,秀回到家就開始賣血,一年賣兩次,一直到現在。

王鵬飛驚得一下子張開了大嘴。他搖搖頭,看著這個麵黃肌瘦的秀,竟是滿腦子複雜。

醫生見秀基本恢複了之後,對王鵬飛說:“她主要是營養不良,慢慢調理吧。”

秀這次來隊,向王鵬飛報告了幾件事:一是自己的公婆也就是王鵬飛的父母三年前相繼去世,早已入土為安;二是自己的父親也就是王鵬飛的嶽父兩年前也去世了;三是哥哥因操勞過度患上了肺病。這些信息之所以這麼晚才告訴他,是怕分散他的精力,影響他的工作。眼下還有兩件事是不能不告訴他的:一是英子的耳朵徹底聽不見了,看到哪個醫院治治。二是亮亮連著上了兩次六年級,還沒升初中,怎麼辦?

這麼一大堆家事尚未理清頭緒,部隊上的事又紛紛找上門來。連日來,這事那事總是困擾著王鵬飛。一會兒是領導要來連裏搞裝備整頓驗收,一會兒要檢查衛生,一會兒又要考條令,一會兒要連裏派公差勤務……

正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架設連連長被任命為通信營副營長,連裏又剩下王鵬飛一個主官唱獨角戲了。

事業和家庭這兩個概念,對誰都是一個無法回避的課題。如果說,他王鵬飛以前對這兩個概念有些模糊的話,那麼今天,他不能不認真地麵對了:昔日的部屬,如今一個個成了自己的上級,他的第四任搭檔又被提升了,還沒有輪上他,這不能不使他陷入深深地思考。

想起含辛茹苦的父母和為自己當兵出了大力的嶽父,麵對眼前憔悴的妻子、耳聾的女兒和那不諳世事的兒子,禁不住流下了他那男子漢的眼淚。他曾因為覺得沒有混出名堂、因為“倒插門”的身份,總感到“無顏見江東父老”,也許還因為難以言說的原因,二十多年沒有探過家。如今他才記得自己也有個家,而且欠這個家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欠老人的是孝心,是一個兒子對長輩應盡的孝道;欠妻子的是時間,是人間最寶貴的青春年華;欠孩子的是情感,是世上最純樸的父子之情。

茫茫人海,芸芸眾生,一個人在被稱為家的地方,等著另一個人回來,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

如今,該是還債的時候了。

夜裏,他撫摸著秀那滿是老繭的手,這雙手雖然不如爽那雙手細潤溫柔,卻厚重結實。正是這雙手,為他支撐了二十多年的家。

了斷

一陣清風吹過,郵車給王鵬飛送來一份快遞郵件,是爽的來信。王鵬飛的心一下子就蹦到了嗓子眼兒,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忐忑地看下去——

王鵬飛房東:

我真不知該怎樣稱呼你,想來緣“房東”相識,姑且稱你房東好了。

夜已經很深了,我仍然沒有睡意。我在想,此時此刻的你在幹什麼?是讀書看報?查鋪查哨?還是悟身思考?但不論幹什麼也該休息了,因為明天你還要出早操,願捎去一份思念伴你入眠。

還是先給你讀一首元好問的名句: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隔著漫漫四季和茫茫雲煙,使我不能見到你。自從塞外分別,思念的情絲便斑斑駁駁撒滿一地,你的身影卻不時從我記憶的上遊漂來,掛在我生命的長廊,安慰我的心靈。使我祈盼不停,生生不息。多想某個早晨或者夜晚,你突然來敲打我的門,就如同那次準備為我們搞軍訓一樣突然而至,讓我驚喜不已。說到軍訓,其實我沒有哄你,從你離開鎮上起,我便給見過你的同事們說,隔一段時間你就來為我們搞軍訓。同事們都樂不可支、翹首以待。卻不知他們的耐性如此脆弱,還沒隔上幾個月他們就失望了,也許他們以為這個“一段”的概念竟是遙遙無期。因為得不到你的消息,我無法給他們作出解釋,隻能在心裏默默地承受著他們在我頭頂冠上的“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