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峰高聳入雲，時值初夏，山腳下已吹拂起潮濕的暖風，峰頂卻仍是皚皚白雪。積雪融化彙成了溪流，穿過山林，輕快地向著山下的小村奔湧。村子依溪而建，僅有十幾戶人家，房屋大多是土坯草頂，顯得十分簡陋。村子四周隨意開墾出幾片農田，潦草地種著些作物，成群的鳥雀在田間啄食，也沒有人驅趕。
村子的盡頭是一間草棚，不時傳出清脆的敲擊聲，那是村裏的鐵匠鋪。濯劍溪鐵老大的鑄劍手藝名聞遠近，卻很少有人知道那些千金難買的絕品，竟出自如此陋棚之中。棚中揮舞小錘的是一個少年，十七八歲年紀，正**著上身，揮汗如雨。少年並不十分強壯，落下的每一錘力道都很輕，然而錘下燒得通紅的劍卻漸漸成型，閃耀出異樣的光彩。當劍體的最後一點細節也完成時，少年長出一口氣，睜開了雙眼，仿佛剛從冥想中醒來。
“嗤啦”一聲，少年將劍浸入冰涼的溪水，紅芒瞬間淬滅，而劍體在黯淡之後，竟如同融入水中一般，消失不見了。少年卻絲毫不以為異，將劍提起，對著陽光觀看，劍體如璀璨的水晶，通透無暇，顯然又是一柄好劍。少年微微點點頭，隨手將劍揮向身邊的試劍石。那是一整塊粗硬的花崗岩，劍鋒隻是輕輕觸上石麵，卻如同切豆腐般地一貫到底，將其一分為二，切麵平滑如鏡，泛出潤玉般的光澤。
差不多又到送貨的日子了，少年想著，將劍收入了木匣，準備開始收拾行囊，這時一個身影卻閃進屋裏。少年抬起頭，隻見到一襲紗裙的少女，笑靨如花，清澈的眼眸如同長老峰冰冽的泉水，青春的氣息卻又好像夏日暖風，撩起的熱情更勝爐火。不等少年開口，少女早已四下打量，嘻笑著說：“才幾天沒見，鋒哥的手藝又有長進了吧，難怪老爹放心得下，自己去逍遙。”
少年笑道：“哪裏哪裏，還不全靠瑜兒的煉石品質好，不知道這次上山收獲如何啊？”
“這不是給你送來了嘛。”少女把手中的籃子放在鍛台上，籃子裏堆滿了石頭，每顆差不多都有拳頭大小，通體黝黑，粗看之下平常無奇，但若盯得久了，就會漸漸感到其中驚人的攝力，仿佛深邃的黑洞，連靈魂都會吞噬進去。
少年俯身觀看，一邊翻揀，一邊不忘調侃道：“又撿來這麼多，真不愧是咱們村的活寶貝。我曾經聽說古時候有一味奇珍，名曰鬆露，埋藏在地下，非常難以采尋。然而一頭訓練有素的母豬，卻能在好幾米外聞出鬆露的氣味，再過去幾下就可以拱出來，那本事實在不凡。然而將母豬和我們瑜妹妹撿石頭的能耐一比，就又顯得微不足道了，實在是人外有人……”
不待少年說完，少女早已一掌劈來，嗔道：“你才去和豬比呢，再敢亂說話，看我還給不給你送貨。”
少年吃痛，作勢央求道：“不敢啦，我認打認罰，小店還全仰仗姑娘扶持呢。”
少女笑道：“誰喜歡打你，不過我上山這麼辛苦，鋒哥打算給我什麼獎勵？”
少年對上那透出一絲狡黠的目光，心中一恍，苦笑道：“我可和你這個小富婆比不了，窮得叮當響，隻能給你親筆簽名的獎狀一張，以示獎勵。”說著就要去找紙筆寫獎狀。
“算啦算啦，你的字那麼難看誰要啊。”少女邊擺手邊笑著說，“鋒哥人這麼聰明，脾氣又好，偏偏是個小氣鬼，小心以後娶不到老婆。”
少年搖了搖頭，苦笑在心中擴大了幾分。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少女說家中還有事要幫忙，不能久留，於是兩人就在門口道別。目送少女的身影在鄉村小路上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在群山蒼翠的背景裏，少年又不知放空了多久，才從褲子口袋裏摸索出一隻掛墜。掛墜的水晶花瓣清澈得仿佛能凝出露水，無數種色彩流轉其間，宛如彩虹之淚，而任誰都能從中讀出少年那有點哀傷的愛情。禮物早已經有了，少年想，隻是不知何時才有勇氣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