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絕世的才華,都不能擺脫命運的無情。他們隻是兩個平凡的生命,當命運的寒風襲來,隻能驚愕地望著天空,從悲涼走向更悲涼。但他們又極不平凡,他們是夜空最璀璨的星,他們是寒冬最鮮妍的梅花。
但無論如何,他們落入了那個時代,那樣的時空。他們是命運樊籠中艱難呼吸、行走的生命,在自己的世界翩然獨立,卻又不得不以純然的生命,陷身在塵世的紛擾與亂流裏。他們隻需要一個清靜的角落,隻需要一個心靈相通的紅顏,可現實卻給他們枷鎖,鎖住了他們一個輪回的夢。
一個在布達拉宮幽暗的燈光下,一個在威嚴煊赫的皇帝身旁,將思念、迷惘、寂寞、感傷,拚接成無奈,卻又無法訴說,隻能將一切懷想與感歎,賦予文字,交給遠方。塵世的那些相逢,因此寥落不堪。
如果可以,他們寧願隻做最普通的人,過最平靜散淡的生活。如果可以,他們一個會在江南的某個山水相依的村莊,一個會在門隅的那片自由天空,與心愛的女子,相守著,看日升月落,看滄海桑田,將那些珍珠般的歲月,用詩詞的風雅連起來,係上愛戀,染上月光,綴上雪的輕靈、花的絢麗。
如果可以,他們隻願做一片雲,自由自在,來去無蹤。但他們選擇不了命運,他們隻如兩個純真的孩子,在三百多年前的大清王朝,在那個生命在權力與欲望中掙紮的時代裏,苦苦尋覓一片自由的天空。但他心靈的淨土,卻又被塵煙盡數淹沒。
對任何生命來說,命運的繩索都是冰冷的,難以擺脫的。他們可以在幾百年後仍然被人投以仰慕的目光,可以在所有曆史的風煙消散後,仍然清俊地站立在人們的視線裏,但他們飛不出那時的命運牢籠,他們的性靈,被俗世的塵煙封鎖著,隻有他們的文字,深深淺淺、疏疏落落地敲擊著每一個來者的心門。
或許,詩人都是孤寂的,但他們的孤寂更有幾分悲情在其中,所以更讓人心痛。他們隻是兩個詩性的男子,如月光般皎潔清涼,卻要在現時的旋渦裏苦苦掙紮;他們隻想與最愛的人過平淡清淨的生活,卻被命運切斷了夢想。
他們至情至性,他們生如夏花。也許絢麗的東西都是短暫的,他們在最華美的年齡,書寫了最華美的詩行以後,回歸到了最初的寧靜,留給我們無限的欷歔。
是他們,撥動了康熙年間乃至整個大清王朝冰冷的琴弦,讓那段堅硬、紛繁的曆史,綠意叢生。他們是兩首詩、兩絲風。他們是塵埃裏的兩朵花,清新、寧靜、寂寞、悲傷。
一回神,又是“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又是“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一回神,又是兩個泠然的身影,在三百多年前,寂寞著,憔悴著,尋尋覓覓著。
他們是塵埃裏的兩朵花,任歲月如秋風吹過,在塵世的一角靜靜地開著,從不曾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