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出奇地高,出奇地幽藍。一輪新月懸在空中,淡雅的白,素淨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衫仙女。彎彎的月牙兒倒映在一池芙蓉水中,泛著冷冷的光。枯黃的落葉紛飛,跌落了一地,掃來的秋風中夾雜著一絲寒意。明晃晃的紅燭立在青銅燭台上,放肆地燃燒。
墨硯扶起倒在案上的玉盞,輕輕笑出來:“少爺,就別生氣了吧,天下的名琴師多得是了,既然琉璃姑娘不領少爺的麵子,那也隻能說琉璃姑娘還是沒這福氣。明日一早,硯兒便去請姬姑娘到府上來,讓她給少爺再尋尋什麼名琴師。”
“姬舞人?得了吧。她能給我找出些什麼人來,頂多也就像她那樣脾氣古怪得緊的小丫頭片子。這蘇琉璃也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出百兩黃金也不願出來見客,莫不是覺得自己長得麵目可憎,怕出來見我讓我瞧著了?我瞧她的名聲便是吹出來的,若不是,還怕別人見識著了?”坐在涼石椅上的書生華衣錦服,腰間一束金黃的暗花腰帶,俊美如玉,額間的一點紅砂痔更是顯露了他顯赫的身份——恭親王。
在這天下,即使有人不知道當朝皇帝是誰,卻都不會不知道恭親王。所謂的功高蓋主,正是恭親王的體現。八歲成為王爺,九歲請命隨將軍鎮守邊疆,十五歲領兵打仗,讓侵占雁國領土的越國節節敗退,成為雁國曆史上的不敗神話。而今年近二十,已經訓練出一支多達十萬士兵的軍隊。取名翔軍。
“真是無禮。”一襲飄逸的絳色長裙,烏黑柔亮的秀發還散發著淡淡的桂花的味道,女子彎彎的黛眉舒展,精致小巧的鼻翼殘留了剛剛洗臉的水珠。“我以為恭親王應該是翩翩佳公子呢,沒想到竟然如此不堪,真是風吹草低見恭親王。”
墨硯噗哧一笑,舉起酒壺給恭親王斟了滿滿一杯酒,胭脂色,流光溢彩:“清少爺,還真是有人會認錯呢。不過,被人暗指牛羊,少爺,這回該聽墨硯的勸,好好管管自己了吧?”她纖細白皙的手扶住青潤的酒壺,轉向女子,溫柔如水:“姑娘,這位不是恭親王爺,這位是嶽清公子,恭親王爺的好友。”
女子也淺淺笑開,撥撥微濕的秀發,道:“原來不是恭親王。嶽公子,琉璃認錯人了,在這給您賠個不是。不過……也請嶽公子尊重尊重琉璃,琉璃雖淪落風塵,卻也是有臉有皮的。”她心下奇怪,世間竟有如此相像的人,連額間的朱砂,都是不偏不倚的。
“剛剛嶽某一番無禮的話,還請姑娘見晾,姑娘就是名滿京師的蘇琉璃?”嶽清站起身,邀琉璃坐下,他的發用銀白冠鬆鬆地係著,這一站,就落到了地上。
蘇琉璃也不坐下,擺擺手。心下想道,這公子看來就真不是恭親王了,有哪位王爺會如他一般連最基本的裝束都不整,更何況是恭親王。罷罷罷,看來這一晚自己又是白費心機了。“嶽公子,若無其他要緊的事情,琉璃就先告退了。”
“小姐,小姐。”蘇琉璃剛剛欲走,一個小丫頭就風風火火地跑上前來了。蘇琉璃皺眉,好歹自己也是天下第一琴師,在外人麵前丟了麵子怎麼了得!
“放肆,怎可如此無禮,沒看有客人在嗎!?”蘇琉璃狠狠斥道,本來她對下人是不錯的,隻是怎麼可以在貴族麵前落了麵子。“辰雙,到底有什麼事情。”待小丫頭跑近了,她才看清楚是媽媽新派給她的丫頭辰雙,辰雙做事一向不用她操心,這次這樣失禮,定是出什麼事情了。
辰雙站在蘇琉璃麵前呼了好久,才回過氣來,她仰起頭,笑嗬嗬地:“小姐,真是恭喜。品茗軒的花魁名單剛剛出來,小姐又是第一呢!”
她也不顧坐在揚名亭上的嶽清和墨硯,徑自就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白色瓷杯,放在案上,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呼,好累。”
墨硯哭笑不得地看著她,愣了良久,才回過神來:“小……小妹妹,小孩子不能喝酒。還有……厄,可不可以,不要再踩著少爺的腳了?”她拍拍辰雙的頭,看著莫名其妙的嶽清,搖頭。
“雙兒,雙兒,回來,快跟嶽公子道歉。”蘇琉璃尷尬地喊著辰雙。
辰雙的小臉因為跑步而紅撲撲地,她笑著看嶽清,又轉過頭看墨硯,淺淡的眼珠裏閃過不易察覺的精光:“嶽公子對不起,姐姐對不起,不過公子的酒很甜很淳,應該是越國今年的貢品嫦夙酒吧?嶽公子一定是朝廷裏的大官兒,辰雙真是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