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寂寥的古巷裏瞬間放大,梨花鎮雨後的空氣中泛著冷意,絲絲侵入骨髓,直逼脊骨發涼,如此,腳步聲越發加快,一不小心踏入雨後遺留的水窪中,揚起一到漂亮的水花。
一隻白皙素淨的手微微使力,推開虛掩的屋門,經過了歲月洗禮的大門“吱”的一聲被打開,一位手執青竹油紙傘的青衫少年踏入屋內,跺了跺腳,許是方才走得太快,沒注意,白淨的鞋麵染了上被雨水滋潤過的痕跡,少年收攏了手上的油紙傘,將挎在身上的醫藥箱放在了桌上,看著空寂的藥堂有些許遲疑,朝內堂喚:“先生?先生?”一連喚了幾聲都無人搭理,少年清秀的臉上神色一緊衝入了內堂,直奔東去,在房門前猶豫片刻,還是抬手敲了敲門,無人答應,再也顧不得什麼君子禮儀便撞門而入。
熏人的酒氣撲麵而來,一白衣男子蜷縮在房內的一角酣睡,周圍灑落著東倒西歪的酒壇,少年認出那是他親手為他釀造的梨花醉。
少年微微鬆了口氣,費力的將男子扶上床塌,轉身出門去打了盆熱水來,拿起臉帕為白衣男子淨臉,濃密卷翹的睫毛,誘人的紅唇,少年看得失了神,多久了,十年來,好像他從未變過。
十年前的他一襲白衣,關節分明的手執著油紙傘出現在自己麵前,白衣上還留下飄落的梨花瓣幾片,靠近他還能聞到梨花的清香,他的聲線清冷,他說,你隨我回家吧。
他說,你今後便換名為香笙吧,你可願意?
他說,今後你便喚我為先生,你是我的學生。
他說,以後你便當男子養,這樣好生養。
如此,十年。
酣睡中的男子微微一動,不耐的扯開身上的衣衫,精致的鎖骨□□在少年麵前,白皙的皮膚早因喝酒染上了誘人的緋色。
少年“呀”的一聲別開眼,清秀的小臉爬上了羞怯的粉色,在橘黃的燭光映襯下更是嫵媚了三分。
少年咬咬牙,回過頭繼續幫男子擦拭,心裏卻在默念著“心無雜念,心無雜念。”
躺著榻上的男子嚶嚀一聲,眉頭一鎖,念叨著什麼,少年附耳過去,隻聽到少年不停地在念自己的名字:“香笙,香笙。”似情人間的耳語鬢磨,少年為自己的想法羞紅了臉,執住
男子的手道:“先生,我在,香笙在這兒。”
四月之時梨花開得正盛,文人騷客也一批一批湧至梨花鎮看當月梨花,香笙望著院落中飛舞的梨花瓣出了神,先生栽種的梨樹不同於別處,開得格外早,卻也凋謝得早,二月花開,四月花謝,當外邊的梨花開得正盛之時,這院落內的梨花卻進入垂暮。
香笙曾經問過先生:“為何這裏的梨花不同於別處?這麼早就凋零了,可真當是可惜了。”
那時候的先生抱著尚且年幼的自己望著滿堂壓枝的白梨花說:“因為梨花倦了,所以它便謝了。”香笙便不再開口發問,那是第一次,香笙看見先生如此倦怠的神情,他說,因為梨花倦了,聲音清冷,可是香笙卻聽出了他的倦,還有,怨。
“香笙,你在想什麼。”清冷的聲音打破了香笙的思緒,香笙退過身去看見先生在梨花樹下含笑而立,飄零的梨花瓣沾染在他的鬢發上,衣襟上,像是修煉成仙的梨花精,站在樹下的白衣男子黑眸含笑,恍如隔世,竟像是凝望了千年。
他向香笙踏步而來,等香笙為自己的思緒懊惱不已的時候,他已然站在自己色麵前,隻隔了一扇窗,那麼近,卻不是一個空間。
“香笙,剛在想什麼,發呆都傻了。”他含笑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