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像冰雹一樣從天上不斷落進人群,百姓們手裏揮動著花花綠綠的糖紙,口裏含著蜂蜜一樣的甘甜,分享了我在北方邊界巨大成功的味道,在麥其官寨前的廣場上圍著我和美麗的塔娜大聲歡呼。官寨門口鐵鏈拴著的狗大聲地叫著。塔挪說:“麥其家是這樣歡迎他們的媳婦嗎?”
我大聲說:“這是聰明人歡迎傻子!”
她又喊了句什麼,但人們的歡呼聲把她的聲音和瘋狂的狗叫都壓下去了。從如雷聲滾動的歡呼聲裏,我聽到官寨沉重的大門嘩呀呀呻吟著洞開了。人們的歡呼聲立即停止。大門開處,土司和太太走出來。後麵是一大群女人,裏麵有央宗和另外那個塔娜。沒有我的哥哥。他還在碉樓裏麵,和家丁們呆在一起。
看來,他們的日子過得並不順心,父親的臉色像霜打過的蘿卜。母親的嘴唇十分幹燥。隻有央宗仍然帶著夢遊人的神情,還是那麼漂亮。那個侍女塔娜,她大意了,站在一群侍女中間,呆呆地望著我美麗的妻子,一口又一口咬自己的指甲。
土司太太打破了僵局。她走上前來,用嘴唇碰碰我的額頭,我覺得是兩片幹樹葉落在了頭上。她歎息了一聲,離開我,走到塔娜的麵前,把她抱住了,說:“我知道你是我的女兒,讓我好好看看你。他們男人幹他們的事情吧,我要好好看看我漂亮的媳婦”土司笑了,對著人群大喊:“你們看到了,我的兒子回來了!他得到了最多的財富!他帶回來了最美麗的女人!”
一群高呼萬歲。
我覺得不是雙腳,而是人們高呼萬歲的聲浪把我們推進官寨裏去的。在院子裏,我開口問父親:“哥哥呢?”
“在碉堡裏,他說可能是敵人打來了。”
“難怪,他在南麵被人打了。”
“不要說他被打怕了。”
“是父親你說被打怕了。”
父親說:“兒子,我看你的病已經好了。”
這時,哥哥的身影出現了,他從樓上向下望著我們。我對他招招手,表示看見了他,他不能再躲,隻好從樓上下來了。兄弟兩個在樓梯上見了麵。
他仔細地看著我。
在他麵前,是那個眾人皆知的傻子,卻做出了聰明人也做不出來的事情的好一個傻子。說老實話,哥哥並不是功利心很重,一定要當土司那種人。我是說,要是他弟弟不是傻子,他說不定會把土司位置讓出來。南方邊界上的事件教訓了他,他並不想動那麼多腦子。可他弟弟是個傻子。這樣,事情就隻能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他作為一個失敗者,還是居高臨下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他的眼光越過我,落在了塔娜身上。他說:“瞧瞧,你連女人漂不漂亮都不知道,卻得到了這麼漂亮的女人。我有過那麼多女人,卻沒有一個如此漂亮。”
我說:“她的幾個侍女都很漂亮。”
我和哥哥就這樣相見了。跟我設想過的情形不大一樣。但總算是相見了。
我站在樓上招一招手,桑吉卓瑪指揮著下人們把一箱箱銀子從馬背上拾下來。我叫他們把箱子都打開了,人群立即發出了浩大的驚歎聲。麥其官寨裏有很多銀子,但大多數人——頭人、寨首、百姓、家奴可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多的銀子在同一時間彙聚在一起。
當我們向餐室走去時,背後響起了開啟地下倉庫大門沉重的隆隆聲。進到了餐室,塔娜對著我的耳朵說:“怎麼跟茸貢家是一模一樣?”
母親聽到了這句話,她說:“土司們都是一模一樣的。”
塔娜說:“可邊界上什麼都不一樣。”
土司太太說:“因為你的丈夫不是土司。”
塔娜對土司太太說:“他會成為一個土司。”
母親說:“你這麼想我很高興,想起他到你們家,而不在自己家裏,我就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