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屋裏隻有我和她了。我不知該對她說點什麼。她也不說話。屋裏很明亮,一半因為外麵的太陽,另一半卻要歸功於堆在塔娜麵前的珠寶。她歎息了一聲,說:“你坐下吧。”
我就在她身邊坐下了。
她又歎息了一聲,使我心都碎了。要是她一直歎氣的話,會要了我的性命的。好在,她隻歎息了兩聲,就歪著身子,倒在了我的懷裏。然後,我們的嘴唇碰到了一起。這次,我也像一個長途跋涉而終於到達目的地的人一樣歎息了一聲。
雖然她的嘴唇冰涼,但有了這一下,我可以說話了。
我對躺在懷裏的她說:“你冰一樣的嘴唇會把我凍傷。”
她說:“你要救救我的母親,你們答應過她的。再把你的機槍手派回去吧。”
我說:“不為這個,你不會到我身邊來,是嗎?”
她想了想,點點頭,眼角上淚光閃閃。
塔娜這樣子,使我的心隱隱作痛。我走到外麵走廊上,眺望遠處的青山。正是太陽初升的時候,青山在陽光的紗幕後若隱若顯,就像突然湧上我心頭的悲傷。同得到了東西時的悲傷相比,得不到東西時的悲傷根本算不上是悲傷。管家等在門外,見了我的樣子,也深深歎氣。他走過來,光看他眼裏的神情我也知道他是要問我,她從不從我。我說:“你不要過來,我要好好看看早晨的山。”
美麗無比的塔娜,她使我傷心了。
我站在樓上看山。
我手下的人都站在樓下,看我。
太陽升起來,斜射的光線造成的幕布一消失,遠山清晰地顯現在眼前,就沒有什麼可看了。屋子裏靜悄悄的,就像沒有一個美麗的姑娘坐在一大堆珠寶中間。我是自己走出來的,隻好自己走回去。
太陽從窗口照亮了那些珠寶,珠寶的光芒映射在塔娜身上,珠光寶氣使她更美麗了。我不想破壞這種美景,隻是說:“叫你的侍女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吧。”
侍女進來問我:“這裏不是我們的地方,不知道該放在這裏?”
我叫人給了她兩隻大箱子。這時,我才用鞭子敲著靴筒對塔娜說:“走吧,我們去找拉雪巴土司,救你母親,救茸貢女土司吧。”
我一直在用鞭子抽打著靴筒,一直沒有回身去看跟在我身後的塔娜。下了樓,在牲口麵前,索郎澤郎說:“少爺把靴筒上的漆皮敲壞了。”
管家抽了索郎澤郎一個嘴巴:“少爺心裏不好受,壞一雙靴子算什麼,快拿雙新的來。”
管家的命令從一張張嘴裏一下就傳到了鞋匠那裏。鞋匠捧著一雙嶄新的靴子從作坊裏跑出來。他臉上的笑容是真誠的。自從這裏開辟成市場後,他幹了不少私活。他做的靴子樣子不是最漂亮的,卻十分結實。來來去去做生意的人們走著長路,穿他的靴子再好不過了。
鞋匠穿著一雙快掉底的靴子,啪啦啪啦地跑過來。
他在馬前跪了下來,脫掉我腳上的靴子,穿上新的。這邊完了,又跑到另外一邊。
鞋匠幹完活,我問他:“看看你的腳吧,鞋匠沒有一雙好的靴子?你想在來來往往的人麵前丟我的臉嗎?”
這個家夥,把一雙粗黑的手在皮圍裙上擦來擦去,嘿嘿地笑著。昨天晚上來了一個人,急著等靴子穿,把他腳上的一雙都換走了,而他就隻好穿那人的破靴子了。
我用馬鞭敲敲鞋匠的頭,把剛從腳上脫下傷了漆皮的靴子賜給了他。
我們騎馬涉過小河,一直走到拉雪巴土司帳篷前。
不等我掀帳篷簾子,拉雪巴土司已經在我們麵前了。他那麼肥胖,又穿得十分臃腫,像是從帳篷裏滾出來的。拉雪巴土司一看見塔娜,臉上就現出了驚悍的表情。
這個肥胖家夥,我敢保證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姑娘,就是在夢裏也沒有見過。
塔娜非常習慣自己出現時造成的特別效果,坐在馬背上咯咯地笑了。天啊,你給了一個人美麗的外貌,卻還要給她這麼美妙的聲音!
拉雪巴土司在這笑聲裏有點手足無措,他漲紅了臉對我說:“這樣美麗的姑娘不是仙女就是妖精!”
我說:“是茸貢將來的女土司!”
拉雪巴土司臉上又一次現出驚愕的神情。
我用鞭子柄在她柔軟的腰上捅了一下:“塔娜,見過拉雪巴土司。”
塔娜正在笑著,這時,一下就叫自己的笑聲咬住了,打了一個嗝,很響亮像是一聲應答:“呢!”
拉雪巴土司對著我的耳朵說:“告訴我,她是仙女還是妖精?”
大家在帳篷裏層層疊檔的地毯上坐下來,我才對拉雪巴土司說:“她不是仙女也不是妖精,塔娜是我的未婚妻。”
拉雪巴土司又笑了:“你有當土司的命咧,麥其家沒有位子,茸貢家給你騰了出來。”
我也笑了,說:“可是,塔娜說,你的人馬快把她將來的領地全占領了。將來我到什麼地方去,到拉雪巴去當土司嗎?”
拉雪巴土司懂了,茸貢家的土地、百姓是大大的一塊肥肉,他已經把好大一塊都咬在口中了,現在卻不得不鬆開牙齒,吐出來。我笑著對他說:“你夠胖了,不能再吃了,再吃,肚子就要炸開了。”
他的眼圈紅了,點了點頭,說:“好吧,我下令退兵就是了。”
看看現在的我吧,自從開辟並掌握了市場,說話多有分量。拉雪巴還說:“我做出了這麼重大的承諾,我們還是喝一碗酒吧。”
我說:“不了,就一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