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做我自己(1 / 2)

“忤逆”這個詞,在重孝道的古代,是句很重的話——不,不僅僅是重話,甚至是一個罪名。

如果有為人父母者以這樣的罪名把子女告到衙門,不必細審,先打五十大板,若是真的罪行確鑿,就是“剝皮揎草”“磨骨揚灰”。不單隻是人犯要被剝皮,就連出了這樣重罪犯人的縣裏,知縣大人也要被撤職查辦,甚至連縣裏的鼓樓也要被截斷一角,隻能以後再出了被朝廷封賞的孝子才能恢複。

可以說,在古代,忤逆罪是十罪不赦的,隻比謀反略輕的重罪。而現在,陳氏卻在說她是要“忤逆”嗎?

突然間,林貞娘隻覺得遍體生寒。有一種難言的哀痛自腳底升起,將她整個身體都淹沒。

“娘,你覺得我忤逆?覺得我不孝?”低聲問著,林貞娘的嘴角微微翹起,看似在笑,可是眼底卻沒有半分暖意。“你要去衙門裏告我嗎?”

被她這麼一問,陳氏也是怔住。她不過是氣急了,隨口說出這樣的話而已,又怎麼可能去告呢?

“渾說什麼?什麼告不告的?貞娘,你好好聽娘的話……”

“那我要是不能答應你呢?”林貞娘幽幽地問著,目光似乎是在看陳氏,又似乎是透過陳氏在看悠遠的某處。

“到底,不是一樣的地方呢……”

她的聲音很低,陳氏甚至聽不太清楚她在說什麼。可是林貞娘這樣的低聲呢喃,還有那隱晦難明的神情,卻讓陳氏莫名的煩躁起來。好像,這一刻,女兒離她很遠、很遠似的……

下意識地伸出手,她緊緊地抓住林貞娘的手,溫言道:“貞娘,你知道娘都是為你好……”

指尖傳遞來的溫暖,讓原本覺得血都被冰凍的林貞娘回過神來。目光收回,她望著陳氏,卻仍有些恍惚。

從沒有一刻,她深切地體會到自己已經不是在那個雖然艱難,卻相對自由的世界。不僅行為,連思想都要被禁錮?!

“娘,”林貞娘低聲喚了一聲,仍然問:“如果我堅持己見,不能順從你的意思呢?你要去告我忤逆嗎?”

“你這孩子,”陳氏有些心焦起來,“難道你就希望娘去告你嗎?”

“告我——忤逆?!”林貞娘低聲重複著,突然間就笑起來。先是笑得低啞,然後她的聲音漸高,帶著嘲弄與一絲說不清的狂躁之意。

“真是荒唐!隻是因為想法不同,意見不同,要做不同的事情,就叫忤逆?!如果是這樣,那那些不曾奉養父母,甚至惡言相向,大打出手的又叫什麼?啊!是了,要‘剝皮揎草’……”

“住口——”沒等林貞娘說完,陳氏已經大叫出聲,捂著心口,她氣虛地阻止林貞娘再說出讓她膽戰心驚的話來,“貞娘,你覺得娘就那麼狠心,那麼壞嗎?”

低聲問著,陳氏忍不住哭起來,捂著臉,哭得不能自抑,她抽搐著哭道:“你怎麼能這樣歪曲娘的心意呢?你、你這是在拿刀割娘的心啊……”

“我……”看著痛哭失聲的陳氏,林貞娘咬著唇,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隻是在靜默許久後,才低聲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我、我從沒有想讓哭的——我隻是想讓你過得更好,過得很開心,很開心……”

是啊,她隻想和這個好不容易才有的娘,一心一意為她好的娘快快活活地好日子。可是為什麼卻因為一時爭執而把話越說越擰著呢?不該是這樣的,她們不該這樣的……

仰了仰頭,她反手抹了下眼睛,雖然極力平靜下來,可是聲音卻仍是沙啞。

“娘,我不想讓你傷心難過。如果是我說錯了話,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總之,是我的錯……”

在陳氏哭聲漸止,抬頭看她時,林貞娘仍然固執地道:“可是,要我答應你不出攤子,這我做不到。”

在陳氏錯愕的注視中,她啞著嗓子道:“娘,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難道您沒有看到這些日子我有多開心嗎?”

勾起嘴角,她笑了下,眼眶卻是濕潤的,“很辛苦,很艱難,有時候也很為難,但是,我很開心——因為我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幽幽笑著,她看著陳氏,平聲問道:“娘,你不讓我出攤子,想讓我怎樣?在這個院子裏好好學針線活,學怎樣理家,然後嫁一個可能連麵都沒見過的男人,在另一個院子裏相夫教子,然後再像你這樣養大女兒,再去把她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陳氏沒有說話,雖然已經不再流淚,可是那雙濕潤的眼眸帶著哀傷,就這樣望著林貞娘。林貞娘的話,傷到她了。可是,在受傷的同時卻也有一種難言的哀傷。不為自己,而是為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