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他人已經往門口走去,對著門外就嚷嚷起來:“老大媳婦,快扶你奶奶出來!陳娘子好不容易來一回,可得見見……”
在院子裏正在喂雞的年經婦人應了一聲,抹身就往一旁正房靠左的屋裏走。
陳氏雖然仍帶著笑,可是笑容卻有些發僵。
這算什麼事呢?小的鬧過了,再換成老的?
林貞娘皺著眉,也知道陳氏是萬萬不會一點顧忌都沒有,直接頂撞老人的。可要是真任由這趙大郎這樣軟磨硬泡下去,她們家的租可就真的要難收了。
之前來的路上,她有聽陳氏說過,這五十畝地,一年的地租是150石麥。這麥,如果按著市價折算,也就是45兩銀子。可這收的地租,總不成就按著人家零賣的價格來算,所以嚴格說起來,這些租子大概就是不到40兩銀子的樣子。
定陶縣的物價比鄉下要貴上少許,若房子是自家的,不算這個大項的話,一個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開銷,少說也要二十兩銀子——這還是省吃儉用,少沾葷腥,不買大件物品,一年換不了什麼新衣裳的花銷。若是那些大戶人家,一家老小再加上仆傭什麼的,一年幾千兩銀子都不夠使。
現在她們林家也就這麼點地租錢,全指望著這個過活呢!可是不能讓這麼個無賴抹去一文錢。
冷眼看著趙大郎,再看被扶進來,走路似乎也顫微微的老太太,林貞娘的目光更為冰冷。
這趙大郎,往年怎麼不說什麼欠收免租的話?現在突然說這些,無非也就是欺她們孤兒寡母,沒有男人倚仗罷了。
看著陳氏在老太太進屋時忙起身相迎,林貞娘在心裏冷哼了一聲,沒有湊近,反倒趁著雙方寒喧時,徑直出了屋去。
剛被叫的趙家大兒媳和婆婆扶了老太太進屋後,就又退了出來。這會兒正站在豬圈前“嚕嚕”地叫豬吃食。
正午的陽光很足,投落滿院,映在那婦人的身上,她發鬢那一抹銀光,讓林貞娘不覺扭了下頭。
欠收,吃不上飯,可是這家的婦人卻能穿金戴銀,就不說這喂豬的年輕婦人,剛才扶老太太進屋的趙柱媳婦,耳朵上戴著的是一對金丁香,雖然不自太大,可是成色卻很新,分明就是新進才買的。
那個老太太,雖然沒戴金銀,可是頭上簪的小梳上卻有著珠子,雖然不過拇指大小,也可能不過是鑲了半顆,可卻也明顯是新的。
反觀自己那個娘,一身的素,就連頭發上也不過簪了一朵青色的絨花。沒金沒銀沒珠玉的,居然也成了能施舍人家飯食的人。
胸口悶得發慌,林貞娘站在門口緩了緩心神,這才大步往不遠處的穀倉處走去。
不是欠收嗎?不是受了災嗎?她倒要看看,他們趙家今年到底是打了多少糧食。她就不信了,院子裏打穀場上還有尚未掃幹淨的麥穗,這穀倉裏還就是空的了。
穀倉門口還堆著成捆的麥杆,想是留著冬天喂牲口或是燒火的。可大門卻是鎖著的,隻是這鎖卻不是什麼精密的鎖頭,也就是最普通的門閂鎖。
林貞娘站在穀倉門口,眼角一掃,就看到麥杆堆邊上丟著一根鐵釺。
也不吭聲,她走過去一把撈起鐵釺,插進鎖與上麵橫棍之間就往下硬撬。
正喂豬的趙家大兒媳,原本沒有留意林貞娘,等看到林貞娘用鐵釺撬鎖了,這才醒過神來。
“咦,你、你這小娘子,這是在做什麼?!”
喝問著,她放下手裏的豬食盆,就往這邊趕。
林貞娘雖然聽到她的叫聲,卻哪裏會理會。把全身力氣壓在鐵釺上,她用力往下壓。一聲“叭”的輕響,她隻覺力氣使了個空,幾乎一跤跌倒。
趔趄了下,她一站穩身,就立刻撲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把鎖頭扯了下來。又猛地推開後頭過來拉她的婦人,一下子拉開了穀倉的大門。
穀倉大門一打開,立刻撲出一層細灰,灰裏還有因撲進門的風而飄起的麥殼。
林貞娘眯起眼,別過臉,咳了兩聲才又轉過頭去看。
隻見這間寬敞的穀倉裏,用席子圍了三個糧囤,囤中已經脫了殼的麥子堆得滿滿的,甚至已經有些從囤裏泄出灑在地上。
眼角抽跳,林貞娘回過頭,看著在她之後撲進倉來的婦人,笑盈盈地道:“嫂子家今年好收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