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拂曉天明,陸雲便隨了陸伯遠前往陸字鏢局。
在端朝,鹽鐵早已經是歸為朝廷官製官運,平民百姓若是私販鹽鐵便會招來殺身之禍。而由於陸字鏢騎得太祖親封地位殊榮,並非民間一般的商旅組織所能比擬,因此當年陸伯遠攜八百匹陸字鏢騎浩浩蕩蕩遷徙南下定戶揚州建立陸字鏢局後,曆經千難萬阻硬是殺出了一條血路從官府手中攬下了部分北上運送鹽鐵的活計,其中艱辛,皆是血汗雜糅。如今除此之外,陸字鏢局但凡人手閑暇也會接受一些護送商隊遠行的買賣,故而江南一帶大大小小的巨賈豪紳與陸伯遠也或多或少有幾分交情。
陸字鏢局坐落在城南的瓜洲渡口,是大運河和長江北岸的交彙處,四通八達,水陸皆宜。陸雲初至目的地一望,其實也就是一方私人港口區域,規劃成碼頭的格局,四麵堆放著各種各樣的貨物。在場地中心處,修建有一片占地空曠的庭院和一排氣勢恢宏的建築,正門大梁之上懸掛著一塊金漆巨匾,上書“陸字鏢局”四個蒼勁大字。入眼是一群皆統一著黑色布甲的青年漢子,個個生龍活虎朝氣蓬勃忙碌著搬運貨物,雖是一副苦力模樣但身上都透著陽剛男兒的血性。
陸雲感覺自己仿佛是進了民兵營。
陸伯遠狼行虎步在前,眉目冷峻,頗有上位者的儀表威嚴。
陸雲則對那份“世家底蘊”的理解又更深了一層,暗道:“果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有這樣皇權特許供為己用的一群準士兵,哪怕門庭香火再衰敗,隻要還未到斷絕的地步,便依舊有令人無法輕視的資本。”
陸字鏢騎分作四支,以天地玄黃命名,其中“天字騎”為總騎掌握在陸伯遠手中,其餘三騎分別由三名追隨陸伯遠一起打拚的元老級人物負責統領。陸雲也大致掌握了些這幾人的信息,“地字騎”首領胡梟,“黃字騎”首領李定潮,“玄字騎”首領陳寒石,前兩人陸雲剛才已經隨陸伯遠見過了,客套寒暄了一會兒,印象說不上好但也不算差。而陳寒石即管家陳伯的義子,兩年前接替了後者的位置,傳聞是陸字鏢局如今威望最高的年輕人,不過剛並沒有見到據說是最近押鏢在外尚未歸來。
陸雲對這份家業是沒什麼責任感的,因此對鏢局裏的一些長輩態度自然也就不冷不熱,沒一會兒便心生無趣急欲從眾人沒什麼營養的交際話題中脫身出來,尋了個由頭說是去找茅房其實是準備溜之大吉。前幾天準備背起行囊仗劍走天涯的衝動又湧上心頭,可想了想還是放棄了,畢竟古代的生活並非武俠小說裏麵描繪的那樣隨性瀟灑,就算是太平盛世出門在外最常見的也就是些窮山惡水和刁民草莽,有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非要出門去自討苦頭吃?陸雲可不傻。
沿著渡口而上,抬眼望去,江風蕭蕭,寒水滔滔。長江雖然沒有冰期,但在沿岸水流緩和的地方,仍然凝起了許多的坑坑窪窪的冰層疙瘩。渡口邊陸續有船隻出發或靠岸,南來北往東過西去,一艘艘的揚帆行駛在廣闊江麵上,以小見大可以看得出端朝的漕運規模已經發展到一個相當繁榮的程度。
一輪紅日從天邊升了起來,灑下金色的光。
就在陸雲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從北方大運河邗溝方向,煙波浩渺的江麵之中迎麵而來了九艘肥瘦分明的貨船,其中三艘船身略窄較小,船頭豎有“陸”字旗號,已經準備拋錨收帆,應該是自己家隨行護送的民間商船。而另外六艘則雄偉高大上有官兵戍守,船身朱紅明豔,船頭飄著揚州漕運司的府旗,看樣子是朝廷的貨船。三艘小船行在前方,先穩穩妥妥的靠了岸,但船上的人尚未動作,隻聽“嘭——!”的一聲劇烈碰撞聲響,後方官府的一艘大運船不知何故轟然撞了上來,那小船船尾舷身當即被破開一個豁口,不少貨物從甲板上掉落了下去,立即有人慌忙大喊道“救貨!救貨!”,緊接著陸雲便看見一個個黑甲漢子迅速地脫掉外衣一點不猶豫地跳入了冰冷的江水中,開始打撈落水的商貨,岸上也有陸字鏢局的人手急匆匆趕去幫忙。
一名同樣黑衣布甲的青年從船艙裏走了出來,約莫二十四五,麵容冷峻,身材挺拔健實,腰間挎著一柄斷馬橫刀,雖然相貌平平但一雙濃眉巨目卻顯得極為氣宇軒昂。他冷冷掃了一眼場麵,看著手下的人在刺骨冰冷的江水中艱難打撈貨物,立刻陰沉著臉步履從容地走到了船艄邊,朝後方官府的大運船低沉問道:
“誰做的?!”
高大的船頭上,一排正兒八經身著鮮明護甲手扶刀劍的朝廷護衛兵向兩旁散開,一名有些品級官階的年輕人趾高氣昂的露出臉來,模樣生的白白淨淨,雖是一副武人行頭身上卻並沒有一絲陽剛之氣,多半是個靠裙帶關係上位的官宦子弟。
“呦嗬,真是些不長眼的東西,居然敢攔著本大人的去路,若不給你們點教訓,日後豈不是更不把本官放在眼裏?”年輕人表情輕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