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揚州城坊間開始流傳這麼兩件事:第一件,陸府長公子陸雲在明月樓裏執筆揮毫作下一首極盡工詞意境悠遠的《蘇幕遮》,不僅是商賈白丁之流為其叫好便是有才學的士子文人之輩也評價頗高;第二件,明月樓的清倌兒之首第一花魁韻如雪姑娘失蹤了,這下胭脂河的勾欄酒肆裏皆是議論紛紛,據傳聞昨晚曾有人在胭脂河邊的小道上見一倉皇逃竄的歹人抱著一姑娘狂奔而過許是有極大的嫌疑,於是心急如焚的老鴇一扇金便已經向府衙報了案,官府也著人開始全城搜捕那強擄民女的采花大盜。
......
而此時的平王巷陸府裏,卻是曆經了大半夜暴風雨後的久違平靜。昨夜子時時分,本來最近表現一直非常良好的陸公子居然渾身濕透的抱著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闖進了家門,一路橫衝直撞火急火燎地直奔別院。本來已經睡下的陸伯遠聞言後暴跳如雷,當即從書房拔過一柄長劍便要弑子,整個陸府頓時亂成一鍋粥四處雞飛狗跳,狂風暴雨的場麵直至半夜方才平息。
“啊切——!”
陸雲又狠狠地打了個噴嚏,老老實實地坐在床上,還像包粽子一樣將自己全身裹在被子裏,昨晚數次死裏逃生的經曆還令他心有餘悸。本以為見義勇為解釋一番大家很容易就會理解,結果事實和預料完全相反,這皮囊過去人品實在太差,自己百般辯解居然還是被當成欲行苟且之事的齷齪之徒。陸伯遠鞋都沒穿就提著一把三尺長劍跑來砍自己,連個說話的機會都不給,真他媽-的狠啊!要不是旁邊的管事護院阻攔的及時,那一劍真是刺得陸雲的心哇涼哇涼的。
晚姨和臭臉少女陸雨兒最先去瞧了眼那姑娘的狀況,然而晚姨還沒發話,陸雨兒便一口咬定就是陸雲欲行不軌,朝陸伯遠憤憤道:“爹爹,那姑娘的外衣都被扒光了就隻剩下了一件貼身羅衫和褻褲了呢,若是救人,怎麼會把人家衣裳都救沒了!”陸伯遠隨即再度暴喝一聲“孽子”又欲拔劍來追,幸虧有晚姨明事理急忙勸住,道出了那姑娘糟糕的狀況不像是被人侵犯過,一旁老實巴交的鐵生也仗義出麵信誓旦旦道:“公子沒有做風流之事”,陸伯遠才終於在眾人阻攔下按捺下來給了陸雲開口的機會,總算是費了一番口舌將事情經過說清楚,陸伯遠才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饒是陸雲心性溫和,現在對陸雨兒這臭臉少女也是恨得牙癢癢,好歹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被你老子追著砍不幫忙攔著也就算了,還在一邊煽風點火添油加醋,走著瞧,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大半夜忙完了洗刷冤屈,到了今天果然還是不幸的感冒了,鼻子的清涕嘩啦啦的流個不停,古代又沒有衛生紙陸雲就隻好找了塊絹絲手帕代替。剛又非常不雅觀地解決了一大串鼻涕,小婢女夏蟲便端著盆熱水走了進來,表情悶悶不樂,語氣也不及前幾天親近。
“公子,您先洗漱吧。”
陸雲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不由明知故問笑道:“怎麼夏蟲不高興嗎?”
夏蟲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頭悶聲悶氣道:“沒有,公子。”
“那小嘴還噘得跟屁股似的。”本以為小丫頭會被自己逗樂,結果夏蟲還是一副失落模樣,陸雲難受地吸了吸鼻子道:“都說了是救人,難道夏蟲也不相信?”
夏蟲默然不語。
陸雲自討沒趣,估計要等那女子醒過來才能徹底真相大白了,這人品敗的,做好事都沒人信,還有沒有天理了,陸雲臉上的肌肉又似痙攣般的抽了兩下。
“咳咳。”算了也不再強行解釋,“那姑娘還沒醒來嗎?”
“嗯,方才郎中又看過了,說是她身子虛還在發燒所以昏迷不醒,夫人已經讓人去煎藥了,陳伯也讓管事們帶人到胭脂河那塊打探她的身份去了。”
“老爺呢?”
“老爺去鏢局裏了。”
“哦。”陸伯遠不在府裏了就好,陸雲扯掉被子從床上下來,夏蟲還是很貼心地上前來幫他把外袍穿上將紐扣係好,陸雲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腦袋道:“好了,知道你在想什麼,真是個小笨蛋,你家公子又不蠢,真要做些風流事還用得著帶回家裏來嗎?”
夏蟲愣了愣,本來一開始她也是相信陸雲的,可府裏的其他管事護院都那麼說,再加上公子以往的名聲和作風都不好做出這樣的事倒也不是很意外,她便也動搖了,現在聽陸雲這麼說好像又有幾分道理。
“公子真的隻是因為下河救她沒有別的嗎?”夏蟲還是半信半疑道,手裏擰過一條洗臉帕。
陸雲哭笑不得,自己說一百次估計也還是這樣,沒好氣道:“等那姑娘醒來,你們就知道了,本公子好不容易救了條人命,你們居然全當我是狎妓歸來,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說著接過毛巾狠狠地抹了把臉,搓的皮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