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西不願忘記母親,搜索對母親的概念,隻剩下那一截截係腕束發的紅繩。
小西當然知道卦師對自己的批語,因為自小四鄰見她就拉著她手問繼母待她如何,小西隻管笑而不言,眾人連說可憐,“當年啊,你媽媽……”,回頭與身旁的人總結:“老瞎子算卦可準啦,這不又應驗了?唉,可憐的孩子。老瞎子也說,你日後啊當有一場富貴,熬吧,熬過去就好了。”
她們真心的憐憫,卻難有實際的幫助,熱情猶如看一場竇娥冤。可小西仍然貪戀那一時一刻的善意與肢體相觸的溫暖,於那一遍遍瞎子批言中描繪母親的形象。
24歲的早已長大自立的小西,莫名堅持了一整年紅腰帶,四季不同款式,真皮仿品,個個都是熱烈的紅。
這一年,硬心腸的小西,下意識行善,也吝嗇的隻每次路過天橋底下拉二胡的老爺子賣藝尋夢想的音樂青年之流,才肯把錢包裏十元以下的大小零錢清空。
好在,遵紀守法不闖紅燈,扶老人過馬路,坐公交地鐵見孕婦老人必讓座,是媽媽隨著說話走路吃飯規矩一起教給的習慣。
小西工作後,買馬路上小吃逛農民工市場,從來不討價還價,她隻和精品小店和租房中介惡狠狠殺過幾個回合。
24歲的小西憂鬱的想,我恐怕沒辦法不對任何人任何事心存惡意了,咱不願做包子,更不是聖母不是?這條算了吧。於是林西保持了她該出手時就出手的平常態。
到了現在,林西又作何感想?她保持生命本色良好的執行了該出手時就出手的原則,很好很強大?屁!
林西生平第一次這麼後悔,恨不得剁了這隻手。忍它十六個小時,好歹過了這最後一天好不好?悲哀無奈。
“曾經有一段精準的預言擺在我麵前,我沒有相信;
如今預言成真,後悔已是來不及。
早知道會這樣,
讓我每逢本命年就做一做聖母,
我也會說,
我願意。”
可惜,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又怎會如此良善?是以,世人從沒見過半幅後悔藥。後悔藥後悔藥,有方無藥,林西恨不能自插雙目,懊惱的胡亂踢腳撞腦袋。
此時,休浴在家的林如海正攙著賈敏在園中賞菊。
賈敏右手輕輕撫在肚子上,嘴角掛著一抹溫柔的笑,偶爾低回丈夫兩句點評,隻覺得,風和日麗,歲月靜好,人生之幸莫過於此。
不得不承認,此刻,這個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實在美得驚人!
突然,接連一陣疼痛從肚子傳來,賈敏“啊!”的驚叫了一聲。
林如海忙抱扶住賈敏安撫,不忘回頭對身後的寶瓶吩咐“讓張忠平去請回春堂劉大夫,要快!”。
早有腿快的小丫頭找來了張、賴兩位嬤嬤,賴嬤嬤見了這陣仗,急得什麼似的,一疊聲的問:“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出門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可是跌了?”
張嬤嬤也著急,好在還穩得住,指揮兩個健壯仆婦找來軟轎,把賈敏抬了回去。
躺好後,肚子仍或尖銳或鈍的疼,知道這是胎兒在焦躁,賈敏麵色更慘白了三分,連心都要碎了。
不知這小小的孩兒究竟出了什麼事?
夫妻兩個沒轍,唯有一遍遍的輕撫安慰。
林西畢竟隻是個幾月大的胎兒,精力有限,過了一陣,就疲累的陷入沉睡。
劉大夫來時,胎兒躁動早就結束了,診過脈,隻當尋常胎動,心中不由嗤笑這戶人家緊張過度,卻不好直言落主人家臉麵,隻說無礙,連方子都不必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