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義舉妙璣領罰懲◇求兩全妙瑜忍罵名
三人入得殿去,一瞥間,但見太子與一青衣小倌相對而座,兩相怒視。太子性子沉定,每回筵講聽政時都坐得架勢端正,就是一連坐上數個時辰也無妨;另一側的小倌穿的青衫甚薄,此時又昂胸收腰,雙腿交叉而坐,坐相極不規矩,卻一望便知是閨閣女兒。如此情狀瞧在眼裏,見君似已怔得說不出話,妙玫與天樞也是相覷無言,隻得先上前請安。
那兩聲“二哥。三姐。”一時打破了殿中靜寂,太子聞言,陡然起身,拂袖便將手頭一隻汝窯蓮花香盒掃在地上。那香盒蓋子跌成兩瓣碎,盒身卻因盛滿了香油,敦重圓滑,竟是絲毫未損。太子指著妙桔,笑哼道:“她哪裏像是你們三姐的模樣?!”罵完了,重又蹙眉而坐,眉宇間的褶皺也不見消弭。
他雖是笑著,卻是掩不去滿麵怒容。這幾日諸事繁雜,災厄接踵而至,於他早已是應接不暇。妙玫心知妙桔此舉更是教他焦頭爛額,隻是他這樣失態,究竟緣由為何,倒又有些不明所以,隻好先賠笑道:“不論三姐什麼模樣,三姐終究是三姐。”
太子望了他片刻,而後一哂:“你問她,做了甚的好事?!”
妙玫聽了這話,情知有異,轉過臉來注目妙桔。天樞一聲不吭地坐到了他的下首,見君去跟妙桔同坐一張闊椅,拿手搖她身子,讓她趕緊說話。妙桔偏頭斜睨太子的神情好生詭異,半是憐憫半是鄙夷,良久才輕啟朱唇,笑道:“我往東邊走了不過兩三百裏,便見到了小姨。她說她打東郡來,我說我不要回東郡去,她便讓我跟她同去落葉城。我想著既是能見笙華公子,那自然是好的,是以隨她去了。”
太子冷笑一聲:“繼續說。”
妙桔愈加鎮定,還得空倒水斟茶,湊到嘴邊慢慢飲下,才又道:“我們一路往北走,半道上卻出了樁奇事,七弟本該送柑兒去西邊和親的,不知甚的緣故,竟讓我們中途撞上了柑兒。我想著姐妹一場,多見上一麵也好,也沒多想別的,忘了問柑兒一句,‘迎親隊伍哪去了?七弟那欽命送親使節還當不當了?’,柑兒就哭著要我救命。我一看,喲,身後還跟了一群尾巴,也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便叫小姨打發他們走。柑兒哭哭啼啼說要跟我走,我這當姐姐的自然要讓她跟著……”
她說得洋洋得意,滿臉沾沾自喜,仿佛真是做了件驚天動地的俠義事,聽得座下四人愁眉不展。天樞一麵搖頭,一麵望向殿外尚跪著的妙璣,問:“是七哥先將六姐帶出來的?”
妙桔展顏一笑:“想來也是?後來幾日都有人追我們,都教小姨給甩了。聽柑兒說,七弟給她哭鬧得沒法子,隻得允了她,將驚鴻留在鸞車上,又使了個小丫鬟扮作驚鴻,另遣了一班死士護著她出來。起先蠻子不曾察覺,讓他們得空逃上幾日,後來怕是知道了,陸陸續續就有人追來。柑兒的車駕就快招架不住了,偏生我跟小姨他們正趕上,能一網打盡的大多都滅了口,卻又故意放回去幾個。我料他們回去也不敢伸張,也指望那迎親使能知情知趣,這般將錯就錯的就拿驚鴻當柑兒,不也挺好?驚鴻若成了番邦王妃,我倒還願意抽空去見她一見。”
她笑意盈盈,那張臉蛋神采煥發,說不出的明豔照人,可那一席話卻讓聽者汗流涔涔。幾人沉默了片刻,見君忽又站起身來,疾步向殿外去。正是寒冬正月,雪後的枝梢頭結滿了冰淩,她走得有些急,踏過回廊的時候擦過幾根枝杆,杆上的積雪便又落下幾團。她站定在妙璣麵前,一伸手就將他從地上扯了起來。
妙璣已是跪得雙膝麻木,經不得她大力拉扯,才挺直了腰,腦門上又暈得厲害,這時見君已然收手,他便不由自主地再次跌跪在地。見君隻得讓一旁的宮監來攙他,他幾步便是一踉蹌,極是狼狽。
見君歎氣道:“才趕回來的,連口水都沒喝上,竟又讓你跪了這許久。”妙璣苦澀而笑,衝她搖了搖頭。
兩名內侍又將他二人引入內殿中,太子見他們進來,放下手裏茶盅,還未等見君說話,便向妙璣喝道:“誰準你起來的?跪下!”
妙璣知他餘怒未消,不敢多言,連忙又掀了袍子跪倒。見君氣急敗壞,狠聲道:“你這是發的哪門子的瘋?適才他來時,你兩句話一聽就摔茶盤子,還讓他在外頭跪著,叫這宮裏人都瞧見了,我還當你隻是為了裝裝樣子,誰曉得你真是要罰他?這會子他進來賠罪,你還讓他跪,是存心讓誰瞧他好看?七哥一路風塵勞頓,豈是你這樣沒出過遠門的人能體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