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個有骨氣的孩子,和顏暗道。她欣賞這種自力更生的骨氣,卻並不願意看到這個羽翼未豐的少年去經曆風雨,然後遍體鱗傷。生活的磨礪自然必要,可是一旦過了頭,就容易把人給磨變了形,屈了心性。許是前一世的缺愛給她留下了磨不掉的陰影,她總是盼著所有的孩子都能夠被寵愛著長大,這樣他以後不管遇到任何磨難,都會有一種因愛而生的底氣,這種底氣,可以克服萬難,是人一輩子最珍貴的信念,且永不磨滅。
和顏想告訴他他不用改姓,他可以以住在她家跟他們一起生活,他們會像家人一樣對他好,以後那也是他的家,可是話到嘴邊她卻說不出口了,她突然不確定了。她不確定阿耶阿娘最後的答案會是什麼,萬一他們拒絕了呢?她現在告訴玄籍這些,回頭阿耶阿娘卻說不願意,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那百分之一卻足以讓這個本就敏感易傷的孩子又多上一道傷。是她莽撞了,明天就是阿耶休沐的日子,她應該先努力地說服家人,讓他們做好接納一個孩子而不是收容一個麻煩的準備,等一切都打點好了再來問問他願不願意,這才是一個成年人應該有的負責任的態度。
她身體變成了小孩兒,竟然連先後輕重也分不清了麼?
想著這些,和顏一陣懊惱跟自責,暫且把‘收養’一事放在一旁,仰頭拉著許玄籍的袖子,很認真地問道:“你長大以後想做什麼?”
沒想到和顏會突然問起這個,許玄籍愣了一下,而後臉上開始浮現出一種叫做虔誠的神色,“郎中,我想做個懸壺濟世的郎中。小顏,我想做個郎中,給那些瞧不起病的人家診治施藥,不教他們因為家貧而失去性命,然後我要收許多徒弟,不要求有錢,也不要求聰明,隻要有醫者仁心就好。”
和顏看到他的眼睛因為理想而熠熠發光,胸口充斥著一股莫名的感動。有這樣單純高尚的理想,真好,可是生活的苦難容易讓人忘記最初的追求,然後一輩子汲汲營營,不知所謂。
於是她燦爛地笑了起來,“做郎中啊,行醫救人,真好!玄籍,你真善良!”
善良嗎?他隻是不想讓更多的人經曆跟他一樣的痛苦,僅此而已。
和顏才不管他在怎麼想,拉著他就開始一陣嘰嘰喳喳,跟他一起憧憬他日後行醫的情景。她要把他的理想具體化,深刻化,讓他覺得這樣的理想近在眼前且美好充實,這樣他才會為了這個‘具體’的理想留下來。
“玄籍,我明天還過來找你,你明天千萬不要走哦。”
臨走前,和顏充分利用了這個小小身體的優勢,眼巴巴地看著許玄籍,磨著他直到他保證他明天不會走。
玄籍,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變成另外一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