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陪你去。”莫裏斯說道。
“不可能的,我的朋友,你想想吧:你是市政府人員,是分部書記,你已經被懷疑了;而我,我隻是你的辯護人;既然大家認為你是有罪的,你就留下來吧;我就不同了,我不冒風險,我要去。”
洛蘭說的沒錯,再沒什麼可爭辯的了。莫裏斯在迪鬆姑娘走上斷頭台時隻需與她交換一個眼神,就等於不打自招,承認自己是同謀了。
“你去吧,”他說道,“但要謹慎。”
洛蘭笑了,緊握莫裏斯的手,走了出去。
莫裏斯打開窗戶,向他悲涼地道別。昔日,在洛蘭拐過街角之前,莫裏斯不止一回目送他離去,而每一回,洛蘭像是心有靈犀似的,也會笑嘻嘻地回過頭看他。
總之,一俟他在碼頭的拐角處消失之後莫裏斯便關上窗戶,跌坐在沙發椅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對一個性格堅強、體魄健壯的人來說,這可是大災大難的預兆,因為這種預兆酷似暴風雨來臨前的沉寂。
公務員在外麵采購回家,神色慌張,急於想把剛才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主人聽,這一下把莫裏斯從睡夢中,或者更確切地說,從麻木狀態中驚醒了。
仆人見莫裏斯心事重重的,不敢前去打攪,隻是在他麵前毫無目的地一次又一次地來回走動。
“有什麼事?”莫裏斯無精打采地說道,“你有什麼事要說,就說吧”。
“啊!公民,又發現了一次陰謀,傳說紛紛。”
莫裏斯聳了聳肩。
“這次陰謀嚇死人了。”斯賽伏拉繼續說道。
“真的麼!”莫裏斯像一個對陰謀活動早已習以為常的人那樣說道;這些年頭,每天都會發生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陰謀活動的。
“真的,公民,”斯賽伏拉接著說道,“真讓人嚇昏了!赤膽忠心的受國者,聽了都會起雞皮疙瘩。”
“說說看吧,什麼陰謀?”莫裏斯問道。
“奧地利女人差點兒逃跑了。”
“噢!”莫裏斯說道,聚精會神起來。
“好像卡貝寡婦與今天就要上斷頭台的那個迪鬆姑姑暗中有聯係。”
“王後又如何會與這個姑娘有聯係的?”莫裏斯問道,他感到額頭上沁出了汗珠。
“一朵康乃馨作媒介。您想想,公民,有人把行動計劃藏匿在花蕊裏麵了。”
“在一朵康乃馨裏!……誰幹的?”
“騎士先生……等等……他的名字叫得可響哩……我就是記不住名字……宮堡騎士吧……我真笨!現在已經沒有宮堡了……什麼屋騎士來著……”
“紅屋騎士?”
“正是。”
“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我說,他們已經發現了一個蓋子,一條地道,還有馬匹。”
“不,你還沒說到關鍵地方。”
“那好,我這就告訴您。”
“說吧,如果編造一個故事,至少是很動聽的。”
“不是的,公民,不是一個故事,絕對不是,因為我是從看門公民那裏聽來的。說的是貴族挖了一個地道,地道的一頭是繩街,另一頭在普呂姆女公民開的小飯鋪地窖裏,她差點兒牽連進去。這個普呂姆大娘。您認得她的,是麼?”
“對,”莫裏斯說道,“後來呢?”
“嗯,卡貝寡婦本來是想從地道裏溜掉的。她已經走下一級台階,可那西蒙公民拽住了她的裙子。聽哪,擂鼓了,要緊急集合了,各個區分部都在集合;您聽見鼓聲了麼?他們說普魯士人已經在達馬丹(法國莫省的縣府所在地。)集合,先頭部隊已經到達邊界了。”
在這一大堆真真假假,又可信又荒謬的話語中,莫裏斯大致上理出了頭緒來了。根源就是在他眼皮底下交給王後的那朵康乃馨,那是他向不走運的賣花女買下的。這朵花裏藏著一個陰謀,根據斯賽伏拉帶回來的多少有點兒可信的消息來看,這個計劃剛剛暴露了。
這時,鼓聲近了,莫裏斯聽見大街上有人叫喊道:
“西蒙在寺院監獄發現一個巨大的陰謀!發現有人欲幫助卡貝寡婦逃跑的大陰謀!”
“是呀,是呀,一切如我所料。什麼都有其真實成分。洛蘭在群情激昂之中也許會把手伸給這個姑娘,而自己卻被撕得粉身碎骨……”
莫裏斯拿起帽子,係上佩劍腰帶,來到街上。
“他在哪兒?”莫裏斯自問道,“大概走在去附屬監獄的路上吧。”
於是他便向碼頭奔。
在製革碼頭的一端,人們在集會,長矛與刺刀林立,觸目驚心。到處人群簇擁,同仇敵愾,他依稀看見有人穿著國民衛隊的製服。他心情緊張起來,向塞納河邊擁擠人群中跑去。被馬賽軍團士兵推推搡搡的那個國民衛隊士兵便是洛蘭。洛蘭的臉色蒼白,嘴唇抿得緊緊的,眼露凶光,手握住佩劍的把柄,察看著他將在何處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