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當正午,火辣辣的太陽照得整個黃土坡一片焦灼,裏正大屋子外的空地上,稀稀拉拉的隻有三五個等雇主上門的趕車漢子坐在路邊的茶棚下,端著一碗碗昏黃的茶水,兩隻眼睛滴溜溜的四周掃視著。坐在最靠裏的位置上,是個衣著整齊但掩飾不住破落氣色的長臉老者,則是擺出了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傲然的端起麵前的茶碗,不時輕輕的抿上幾口,彷佛是仙風道骨的高人在品味著瓊漿玉液。
印小天就是這個時候出了家門。他低著眉頭順著鄉間小道緩步行走,琢磨著裏正昨天交代他的事兒。印小天是一個大腦袋、小身軀,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看起來眉清目秀但是極度邋遢的少年人,最多不過十二三歲的年齡,他著裝非常奇特,甚至可以說是不合時宜,隻見其上身批的是一件多日不曾漿洗的灰綠色帶點土黃色澤的外衣,下身穿褐色麻褲,袒胸露乳,這本是西北部鄉間常見的鄉下人裝扮,可笑的是他這衣服是比他這小身板明顯大了不止一號的,尤其是沒卷起來的寬大袖擺一晃一晃地甚是紮眼,引人發笑。令人驚歎的是他一雙烏黑的小眼睛炯炯有神,整個人剛剛出現,就給這個枯燥乏味的茶攤帶來了一片的亮色。
小天來到茶攤前的時候,長臉老頭故作神秘地低聲說道:“小天,看這時辰,你那房客也該到了吧,聽說這家夥可不是個善茬兒,曾單槍匹馬滅了商國小半營士卒呢。”印小天沒好氣地道:“誰知道是哪個軍營犯了事的軍爺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我不就前幾天讓顧大官人(指裏正,平素村人對其的諷稱)家的黑子拉了兩天的稀,就把這樁倒黴事兒硬攤我身上了,看我這回怎麼地說道一番,起碼讓顧老頭減少我每年一成的丁銀和田賦,要不這可虧大發了。”老頭促狹一笑:“你還真敢想啊,顧大官人的便宜能讓你沾到?一成的年賦夠你吃大半年了吧!你真要的來,存個三年五載,也能整個憨婆娘上你家的破土炕拉,哈哈!”
小天一臉不耐煩道:“我可沒那個興致,我要是有了足夠的錢,我一定要走出這個鳥不拉屎的窮地方,出去見識外麵的大千世界,你不是說那皇帝老兒呆的地方,遍地都是金銀,尋常人家都吃的頓頓白饃餐餐見肉,真人間天堂一般嗎,人活一世,不能親曆世間萬象,豈不白活這一遭。”
聽完小天的豪言壯語,老頭不禁一愣:“那般風光,我也是道聽途說來著,不一定是真的吧。”口裏卻答道:“是極,是極,小天你這想法甚秒,不過眼下還是速去接你那軍爺房客吧!”
印小天無奈一笑,也不接口,徑直邁開雙足,踏入裏正家的門濫。
裏正一家正準備吃飯,看到印小天進來,裏正的妻子何氏招呼了一聲:“小天來拉,飯還沒吃吧。來嚐嚐我做的驢肉饃饃。”“吃拉,嬸子,您們慢慢吃,我去隔壁溜溜。”小天忙答道,一邊走到隔壁院子去了。沒多久。裏正也就是小天嘴裏的顧大官人來了,硬拉著小天來到堂前,訓道:“快,去洗個手來吃飯。”小天忸怩道:“叔,真吃過了。”“你吃沒吃過我還不知道麼,你這孩子,正長身體呢,一天兩頓哪夠。”顧叔可不聽他的。小天無奈,洗手上了桌,隨手拿了個雜麵饃饃,細細吞咽著,印小天這個動作讓何氏大為高興,索性端起碟子扒拉了一半驢肉片到小天碗裏,小天一邊吃,一邊誇嬸子做的手藝好,坐在對麵的顧家小女圓圓隻有九歲,看到小天哥來,稚嫩的嬌顏衝小天直樂。
飯罷,顧叔仔細交代了印小天即將到來的軍爺一些訊息,隻曉得此人姓邱,是個都尉,按照朝廷的品級來說,也是個六品郎將,在軍中與人爭執,將人打個半死,這本是件小事,隻因那人來頭甚大,悄悄籠絡了他的頂頭上司,瞅著機會,把他拿下了,本依例得處死,報到上頭,念其為國征戰多次出生入死且軍功顯赫,最後定個流放邊陲,終生不得返還軍營。
印小天聽罷,也很是無語,看來這軍營裏也是個不幹不淨的所在,打個架也鬧得要流放邊陲,常聽人說百裏之遙的黃沙鎮,鏢局賭場妓院俱全,社會人員魚目混雜,常有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事端,殺個人是家常便飯,多數也就是賠點錢了事。
顧叔交代完事宜,便讓小天回去準備一下,待印小天出得門來,走至茶鋪,才想起進門前定下的那減免一成賦稅那套說辭竟一句未提,沒奈何吃人嘴短,隻得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