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鶴村盯著他笑問說:“曾副官,這不是大水衝到龍王廟來了,為什麼?”曾副官盛氣淩人地說:“龔局長,兄弟奉命前來搜查,請包涵。”龔鶴村說:“是俞主席還是李主任的命令?”曾副官說:“是政治部鄭主任手令。”龔鶴村說:“對不起,沒有俞、李二公手令,誰也不能進我公安局胡作非為!”曾副官拉下臉來說:“既然如此,先禮後兵。今天叫搜也要搜,不叫搜也要搜!李連長,給我繳械,膽敢反抗,格殺勿論!”李連長猛地從盒子裏抽出雙槍,哢嚓一聲頂上火,大吼道說:“放下武器!閃開!”士兵們也都舉槍瞄準,場麵一觸即發。十幾個警察麵對強敵,麵麵相覷,眼看要交槍讓路。
就在這危急之際,馮達飛突然躍步撲到曾副官身旁,左手勒住他的頸項,右手用槍抵住他的太陽穴,怒不可遏地喊道說:“誰個敢動,我就先敲了他的沙罐!”龔鶴村意在拖延時間,倒顯得輕鬆地拍著白手套說:“曾副官,這才叫先禮後兵,我公安局人手雖少,可也不是吃齋的!”說話間,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來,兩邊踏板上站著四個衛士,“吱”的一聲在門前刹住。李明瑞怒氣衝衝地走出來,掃眼一看,厲聲說:“鬧什麼名堂?都把家夥收起來!”雙方服從地收起武器,不敢出聲。
這時,曾副官搶先一步,敬禮報告說:“李主任,據報暗殺俞主席的刺客躲在公安局……”“荒唐!”李明瑞瞪了他一眼,“公安局不緝拿刺客,反而窩藏?”龔鶴村上前敬禮說:“報告李主任,這完全是捕風捉影,顛倒黑白,事實上正是公安局在全力緝捕李黃餘孽。”李明瑞不作正麵回答,嚴厲地看了雙方一眼說:“政局初定,軍警兩方本應齊心協力,維護社會安寧。如此兵戎相見,鬧得人心惶惶,成何體統!都給我馬上撤走!”說完昂首走進大門。龔鶴村跟了進去。鄧斌見到李明瑞說:“多謝裕公親自解圍。”李明瑞說:“事出意外,實在照料欠周。公安局並不安全,就請鄧先生屈駕暫住敝寓吧?”鄧斌笑道說:“盛情難卻,多謝了!”說著,他們立即向外走去。
蔣介石靠在睡椅上,似乎閉目養神,鄭介民在一側垂手侍立,不敢出聲。蔣介石睜開眼斜睨了鄭介民一眼,坐直腰,不悅地說:“廣西叫我失望呀!釋放政治犯,啟用共產黨,私自擴充隊伍,建立警備大隊,現在公然支持農運,濫發槍支,這不是明目張膽對抗中央,搞赤化嘛!”鄭介民惶然說:“學生無能失職,辜負校長栽培,非常……”還沒等他講完,蔣介石就站起來說道:“講這些沒有用的!一定要趕快解決。”鄭介民小心建議說:“可否調陳濟棠魯、滌平兩路夾擊,趁俞李羽毛未豐……”“不行!不行!”蔣介石打斷他的話,揮手說道,“不能逼俞李鋌而走險,要抓住要害,在黃權、呂煥炎、楊騰輝這三個師長身上下工夫,沒有軍隊他就成不了大事。”蔣介石憂心忡忡地說,“現在,西北方麵馮玉祥閻錫山虎視眈眈。南方張發奎附從汪精衛謀反中央,蠢蠢欲動,湘贛邊境朱毛又死灰複燃,真是多事之秋。所以,對廣西要力爭,要叫俞作柏明白,他隻有聽命於中央才混得下去。”鄭介民說:“是,學生牢記教誨。”這時,蔣介石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叮囑說:“記住,逼俞李就範,要在錢字上下工夫,錢!錢能通神!”
1929年10月1日,俞作柏、李明瑞在南寧舉行反蔣誓師大會,宣布就任南路討蔣軍正副總司令,廣西軍政形勢風雲突變。一個漆黑的夜晚,陳豪人在昏黃的電燈下與張雲逸密談。李謙推門急步走進屋焦慮地說:“又來電話了,敦促四大隊做好上前線的準備,怎麼辦?”張雲逸看看陳豪人,沉穩地說:“老陳剛剛帶來了鄧斌同誌的指示,要千方百計把部隊留在南寧。”陳豪人補充說:“鄧斌同誌一再說,抓住兵運和農運,下一步我們就可以放開兩腳朝前跑。這就要靠你們了。”李明瑞從容鎮定地審視著作戰地圖。盧明珠疾步進來敬了個禮:“報告,截獲敵電。”李明瑞說:“講!”盧明珠說:“蔣介石任命呂煥炎為廣西省主席兼第八路討逆軍副總指揮,免去……”
“無恥!”俞作柏猛擊桌麵,手裏的鉛筆折成了兩段,大罵道,“呂煥炎,這個黑良心的狗雜種,算我瞎了眼,來討逆吧!來討我個……”看了看盧明珠,他總算沒有罵出口。盧明珠吐了吐舌頭,轉身退下。俞作豫走進屋勸說:“七哥,值不得生氣,表哥早就說過這種人不可靠!”李明瑞說:“隻要蔣介石給錢,他連祖宗都會賣。”俞作柏懊惱地搖搖頭,少頃又亢奮地大聲說道:“馬上把五個警備大隊都編入黃權建製,開赴前線!”俞作豫說:“張雲逸不是向你麵陳過,隊伍剛訓練三個月,還不能拉上前線嗎?”俞作柏說:“現在不是叫人拉走了一個師嗎?”俞作豫說:“都拉上前線,南寧怎麼辦?”李明瑞沉吟了一下,審慎地說:“是欠妥。”俞作豫見狀忙建議說:“反正南寧也要留隊伍,不如就讓張雲逸率領,留守後方。”
李明瑞見俞作柏投以征詢的目光,首肯說:“行。張雲逸老成持重,辦事穩妥,在隊伍中又有威望,就委他為南寧警備司令,以免後顧之憂。”俞作柏說:“就這麼定吧。”俞作豫鬆了口氣,感激地看了李明瑞一眼,隻見他雙眉微蹙地說:“我擔心楊騰輝……他至今按兵不動,如果他也有變……”
俞作柏覺得有理,忙問參謀說:“柳州接通了嗎?我要親自和楊騰輝通話。”參謀說:“電話中斷,電報也聯絡不上。”這時陳豪人匆匆走進來說:“俞主席!剛剛獲悉,楊騰輝通電擁護中央請俞、李下野,蔣介石己任命他為第四編遣公署主任……”俞作柏站不住了,身子搖晃起來。俞作豫忙扶他坐下:“裕生,怎麼辦?”李明瑞神色嚴峻,沒有出聲。俞作柏說:“隻剩下黃權這個師了,他要……”李明瑞冷靜地說:“我馬上去桂平一趟。”俞作豫立即反對道:“不行!情況不明,實在是非常危險!”李明瑞苦笑,喟然長歎一聲說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隨著“立正,敬禮”的號令聲,李明瑞手執馬鞭,走進黃權師部,黃權忙迎上去說:“裕公!”李明瑞開門見山地問說:“威遠,南寧的命令收到了嗎?”黃權說:“收到了。”李明瑞說:“那為什麼還不行動?”黃權說:“眼下的形勢您比我清楚,我就真是老虎頭,也不能往獅子嘴裏送呀。”李明瑞耐心地開導說:“威遠,飛機大炮軍艦,你我不是沒見過,多少次麵對強敵,衝鋒陷陣,轉敗為勝,你就忘了?拿出當年北伐的氣概,為主義舍生忘死,我們就一定能打敗陳濟棠,打倒蔣介石!”黃權說:“裕公,眼下軍心不穩,黃權無能,恐難負此重任。”
正說著,一個參謀匆匆跑上報告說:“廣東的飛機又來轟炸了!”李明瑞欲走到窗前觀看,黃權急忙上前攔護著他說:“裕公,危險!”隨著幾聲炸彈爆炸聲,窗外不遠處升騰起一陣煙霧,傳來了士兵驚亂的喊叫聲。黃權對沉思不語的李明瑞表白說:“裕公,但有一線希望,我能不聽你的嗎?這仗實在沒法打了呀!”
這時衛士長走進來,在李明瑞耳邊悄聲說了幾句。隻見他血湧上頭,額角青筋暴起,臉色陡然一變,逼視著黃權說:“你我情同手足?”黃權驚恐地往後退了一步,連聲諾諾說:“我一向視裕公如父兄。”李明瑞說:“你真是想為我保住隊伍?”黃權說:“一片忠心,上可對天,下可對地。”“無恥!把你屋裏的光洋搬出來!”李明瑞再也壓不住內心的憎惡,怒不可遏地將太師椅一拎,“哐”的一聲擲向牆角。“哎呀!”黃權一聲驚叫,急忙閃躲,他的衛士立即持槍擁進護住他。“你們要幹什麼?滾!”李明瑞怒視,嚇得黃權的衛士慌忙退下。他瞥了黃權一眼,痛心疾首地說,“想不到你和呂煥炎、楊騰輝一樣,幾個臭錢就把你打倒了!”黃權還欲分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