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曆久言尊富貴足 閱盡塵埃仙境高(1 / 2)

詩曰:

人生百歲古來少,紅塵勞碌何時了;富貴貪心隻不回,使盡機關人已老。

其二:子房辟穀求仙早,淵明拋棄玉鬥高;利祿淡泊能知足,身登玄圃棄蓬蒿。

話說文英還朝奉旨,仍將原官起用。隻是職任清高,署位荒涼,無錢可覓,文英幸假歸時,說得些公事,聊以將此度日。迨至京、邸,凡要路衙門,就要厚禮供獻。少不遂意,便尋是生非。文英未免又費數千金方能無恙,自此朝則入班執事,一日有半日之暇,非是同年飲酒談心,便與妻妾風謔。猜拳行令、賭色叫牌,無不備至。

過了一載,是大比之年,欽命文英典試盛京,為正主考。又發翰林院檢討史在廷為副主考。天下數限,惜盛京額最廣,文英所取之士聯登甲榜者十之六七。詞林中誰不服其水鑒,俄而多士獻策金門,得如文英官職者,亦十餘人,文英深幸且喜。凡文英超拔者,無不登堂求見,文英應接了數日,及看試錄,已曉得張子將中了二十一名進士,殿在三甲頭上考定推官,一時不得赴選邊。一日任伯衛特來拜望,文英道:“仁兄名列副榜,今因何事而來,北上乎?”伯衛道:“幸遇恩典,凡天下副榜十名,俱準恩貢。晚弟叨其首名,到都門來赴廷試。”正在閑敘,恰值張子將亦來趨謁,三人相見坐下。文英道:“將兄恭喜了,足為吾黨增光。回憶昔日分袂,今又幾度春秋矣。”茶罷,遂喚擺酒,三人放席暢飲,都吃得酣醉,方作別而散。

伯衛待得廷試,選得知縣,過了三年才得換,自文英孤署昔置,幸有幾個門生在外作縣官作淮官,頗有橐囊,常以厚質酬謝老師。那些入翰林的轉了三個,入科道衙門,一個差分兩,惟巡監不及一年,竟大有所得。迨至覆命,將一少半送與文英。兩個一入戶科,潛消當道豺狼,凡尋著官司有一誤失,便具疏參奏。兩人家資饒裕,不借此以為賄賂之門,明知老師清苦,常將數千金以供日用之資。隔了三年,文英方升翰林侍讀。文英同榜李元,他得嶽父方彥翁之力,不多幾年,便由翰林轉入右通政矣。他與文英最契,常常往來。兩人麵貌不甚懸遠,相好猶如手足。文英起初點了盛京主試,他也點了浙江主試,少年鼎甲誰不喝采,凡二人拔舉子悉。皆少年英邁,所獲佳文又如天生揚璧。所以覆命之日,皇上諄諄嘉許:“龐李二主試,他人不若也。”

再說劉天表住在家中閣說事情,凡是江寧官不拘大小凡所選,龐文英當麵有謗言,便誰來禮貌他?一日,遇著江寧太守,是文英同年,他借此一脈便去往拜。太守竟不理他,他就怒氣衝衝,太相爭競,反受了一場汙辱。納悶幾時,冒一疾而亡。縱有陶朱之富,總無一子,亦有何益!那平日奸騙的與夫苛算的,俱付之東流而已。文英還朝之後,小姐生一子,美娘、瓊娥各生一子。文英大喜,愛如珍寶。過了周歲,將小姐所生名曰林兒。美娘所生,一名大兒,一名喜兒。至五六歲,又請名師調誨,以期克繩祖武,無忝家聲。且又穎悟非常,相貌清秀,至十二歲便能吟詩作文。文英自進京以後,約略算來,曆十餘年。不料由翰林竟累升兵部尚書。這一日閣人傳進。

南京陳次襄拜見,文英鞠躬迎入。隻見次襄竟是道家打扮,相見動問已畢,文英道:“自在金陵一別,忽又經十年,但不知大駕何往?夫人在內,可要一會否?”次襄答道:“在達人,視妻小如一粒芥子耳,會之何益?晚生年將強仁,並無兒女拜以相遺。薄座吩咐弟侄,久已閑雲野鶴,到處為家,凡名山勝境無不遊曆。正恨日月易逝,有道難逢。既而過洞庭,舟泊嶽陽樓下,同舡有一老道,晚生與之談論,講到精微玄奧之理,真足令人撫掌,便拜他為師,遂至一山峰之下,猶如蓬萊佳境。草舍數間,晚生修真煉性,靜坐十年。家師對晚生道:“龐尚書一介書生之狀元而至尚書,可謂富貴極矣。他跟器不凡,你可度他前來,我一個小劄命汝持去。”文英道:“快取出來!”便開看道:

憶昔足下還朝時,將到黃河口上,遭逢大難。若非老道救援,不免有覆溺之悲矣!幸今已是一十餘載,但今管居極品,家處富貴,又非若俗骨凡胎,足不原是仙骨,眾夫人亦是仙姬。須知苦海無邊,極早回頭是岸,一墜浮塵,那時悔之晚矣。今特告達,祈早卻塵埃,候駕臨,不勝欣幸。文英足下 赤鬆道人白

文英看畢忙將此字示母親並夫人、小姐及丫環,眾人皆欣欣。文英道:“我今官居上品,閱曆已久,富貴已足,不如洗脫凡塵,方為上計。常看那撇官的譬如泛海,不至覆溺能有幾個?況且光陰易去,青春不再,人生世間,總是一場大夢。若再把富貴榮心,恩愛牽惹,焉得超凡日子?我今把欲網跳出。再不向虛浮世界尋覓,生活九洲五嶽,從此逝矣!”言罷,修了一回書,著次襄持去往複,次襄臨行,又題詩二句道:餐芝辟有終羽化,莫疑仙術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