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儉最喜歡的，自然是各式鞭炮，雙胞胎更喜歡煙花，韓墨手一揮：喜歡就買，沒過三天，所有爆竹攤的攤主全認識這四個男孩了，看到他們都是無比熱情，紛紛拿出最新款的貨物，什麼冷煙花，手拿鞭，鑽天的，吐珠的，還有一種新款的擦炮，像縮小了的蠟筆，在火柴皮上劃一下扔出去，就會發出“啪”的一聲，算是比較安全，韓墨買了好多給三個弟弟，雙胞胎不感興趣，全讓顧儉拿去哄家屬區附近的小孩子了。
貨場已經放假，小舅舅閑了下來，韓母這幾年為了升職，三十初一值班是經常事，今年總算能和丈夫兒子一起過年了，三十這天早上起來就指揮四個男孩貼對聯，粘窗花，又讓三個男人剁餃子餡，小舅舅苦著臉說：“就不能買絞現成的麼？”
韓母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回他一嘴：“剁出來的好吃。”
這個常識誰都知道，絞出來的是肉糜，剁出來的才是肉餡，可這實在是個苦差事，往年這都是小舅媽的活計，他隻管在牌桌上計算輸贏就行了，可今年大姐在，他幾乎很少出去打牌，老吳來叫了他幾次，看到韓母，根本不敢提，隻說來看看，韓母也不理他，老吳覺得沒趣，自動把小舅舅從牌友一欄上劃掉了名字。
大舅倒是想幫手，小舅沒讓，和韓父兩人一起，揮舞著大菜刀，一會兒就累出了細汗，又不敢喊累，今年家裏人多，餃子的樣式也多，豬肉牛肉羊肉各一盆，除了做餡，還要炸丸子，他剁了一半抬不起胳膊了，四周看了看，女人們都在切菜燉肉，孩子們倒是閑著，韓墨那小細胳膊就不用說了，兒子太小，雙胞胎不好指使，隻能和姐夫兩人輪著抽了根煙，木著臉，咚咚咚的繼續用力剁，敲的菜板砰砰響。
柳楊鎮的習俗是三十這天吃兩頓飯，早上九點多簡單吃一點，下午兩點開始大餐，半夜吃餃子。
大大的圓桌上擺了十六道菜，正中間放著用盆裝的酸菜白肉血腸，依次排下來是小雞燉蘑菇（富貴吉祥），四喜丸子（喜上眉梢），蔥燒海參（生活富裕），紅燒魚（年年有餘），醬牛肉（勤勞能幹），扒豬手（前手摟錢），炸小排（節節高升），炸春卷（迎春接福），炸茄盒（百年好合），還有六個青菜，炒芹菜，炒花菜，炒木耳，炸花生，拍黃瓜，最後一道是拔絲地瓜，這個是小舅舅的拿手好菜，年年用來壓軸。
一家人團團圓圓的圍坐起來很是熱鬧，先是集體喝一杯，再從大舅舅開始，每人提一杯，一圈下來後自由活動，大家開始挑著自己喜歡的菜吃，三個男人喝的興高采烈，三個女人也各自倒了一杯啤酒，韓墨依舊是滴酒不沾，顧儉卻很喜歡，白酒啤酒都來一點，飯才吃一半，他就滿臉通紅的喝多了。
雙胞胎一直在和韓墨說話，這段時間有哥哥講情，不用像剛放假那樣，天天對著各科練習題，隻是大舅媽的臉色不太好看，可十五六的男孩子，正是淘氣的年紀，自律性也不強，開始幾天還忐忑不安，玩了一段時間後，就把媽媽的告誡丟到了腦後，原本晚上還能翻翻書，現在是一眼都不看了，回家就睡覺，大舅媽要是叨咕幾句，他倆就能住到顧儉家，一天不露麵，把大舅媽氣了個到仰，就是礙於大姑姐和韓墨都在，張不開口訓斥罷了。
兩人聽完韓墨轉述徐主任的話，私底下也爭論了幾句，別看出生時間才相差半個小時，可顧禮是實打實的哥哥做派，他怕和弟弟分科後學習上不能監督他，所以有點猶豫。
韓墨喜歡這種過年的氣氛，人多就是熱鬧，像每年韓家三口人做出八個菜，最多吃二十分鍾，還得剩下一大半，他伸手夾起一塊地瓜，拉出長長的絲，也不沾水，就那樣舉著，微涼後專門吃那絲，跟水果糖似的非常脆，小舅舅見到後幫了一把，又給他夾了一塊，韓墨吃的香甜，轉眼間下肚三四塊，不敢再吃了，這種油炸的東西太膩，他那小身板非常容易吃壞肚子。
挑著自己喜歡的菜又吃了幾口，覺得飽了放下筷子，總算有心情說話了，讓顧信把顧儉搬到裏屋睡覺，又對顧禮說：“你是他哥，又不是他爸，現在在一個學校，以後還能上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麼，早點放手讓他自己學去，最起碼在思想上先讓他獨立，一中和其他學校不太一樣，沒有重理輕文的說法，所以文科班的學生不但多，成績也好，競爭也強，上了高二後，你能堅持住自己成績不掉就不錯了。”
顧禮下定決心：“行，那我開學後先去找徐主任，沒問題了就讀文科。”
韓墨悄悄的溜回了自己房間，一旁的顧儉睡的呼呼香，他拿出手機，給安晨西發了短信：春節快樂。
片刻後，那邊回信：春節快樂。
自從安晨西打過來那個電話後，兩人一直沒有通過電話，每天一個短信，說的也都是無關緊要的問題，基本都是“吃了麼”，或是“睡了麼”一類的語言，沒有談情說愛，也不觸及政事，不像熱戀中的人，倒像是兩個正處在曖昧期的朋友。
韓墨覺得安晨西那邊肯定不太方便，否則以他的流氓性格，就算遠隔千裏，也得調戲自己幾句，現在這麼不遠不近的吊著，很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有點著急，但又不能問，隻能就這麼曖昧著。
晚上八點，春節晚會準時開始，很多節目都是看過多次的，所以韓墨提不起太大的興趣，他在等守望者樂隊的《飛得更高》。
大概十一點左右，鞭炮聲如同炒糖豆般密集的響起，屋子裏麵連說話聲都要提高幾分，兩個舅媽去了廚房，沒過多久，餃子煮熟上桌，韓墨吃出一個一分錢的硬幣來，顧儉吃到的是一塊水果糖，他倆都挺高興，隻是隨著陸陸續續的硬幣和糖從大家嘴裏吐出來，兩人的高興也就沒那麼濃厚了，還好《飛得更高》演出很成功，沒有合唱者，也沒有掐頭去尾，顧儉知道這是哥哥寫的歌曲，又敲詐了韓墨一台電腦，被小舅舅訓斥後，拉著雙胞胎去屋子裏麵打撲克了。
韓墨睡到初一早上十點才起，同屋的三個男孩都不見了蹤影，他慢吞吞的穿好衣服，還沒來得及吃餃子，就被回來取鞭炮的顧儉逼著換了雙雪地靴拉出去了。
從初一到初五這幾天，飯前都要放整串的鞭炮，吃餃子前要放，吃大餐前也要放，區別不過是各家燃放的時間長短而已。
韓墨給兩個舅舅家買的都是兩萬響的長串“大地紅”，響的時間長，沒能燃起的“啞炮”就比較多，於是不管怎麼告誡，顧家今年的鞭炮下麵，就總能看到一堆熊孩子的身影，不惜冒著被炸的危險，鑽到正在劈裏啪啦響的鞭炮下方，悶頭開找，找到後就會把這些“啞炮”一折兩半，露出中間的火藥，放在磚頭或者是石塊上，再用火柴點燃，冒出一股濃煙，濃煙中有火光閃過，很像冷煙花，這就是小孩口中常說的“呲花”。
顧儉也不止一次的按照哥哥的囑咐，將不顧危險的熊孩子從正在燃放的鞭炮下方拖出來，為了安全起見，韓墨隻能把鞭炮掛在小舅舅家的院子裏麵，可大門是開著的，門外靠牆躲著一溜豎起耳朵偷聽的熊孩子們，鞭炮聲響起的瞬間，狂奔而至，義無反顧的投身於火花下，韓墨索性沒收了顧儉的各式鞭炮，燃放長串前先散一圈給等在門外的孩子們，把自己瞬間變身為家屬區最受歡迎的哥哥，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