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煞】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煙暮靄相遮蔽。夕陽古道無人語[古道:蒲地曾為舜的都城,通長安之路早已開辟,所以稱“古道”。],禾黍秋風聽馬嘶[禾黍:代指莊稼。]。我為甚麼懶上車兒內?來時甚急,去後何遲[來時甚急去後何遲:“時”和“後”都是間歇語氣詞,相當於“啊”。]!
(紅雲)夫人去好一會,姐姐,咱家去。(旦唱)
【收尾】四圍山色中,一鞭殘照裏。遍人間煩惱填胸臆,量這些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量(liànɡ)這些”句:意思是煩惱之多,量這些小車怎麼能裝得下?]?
(旦紅下)(末雲)仆童,趕早行一程兒,早尋個宿處。淚隨流水急,愁逐野雲飛[“淚隨”二句:意思是看見秋雲、流水都會引起對鶯鶯的思念而流淚。]。(下)[本折張生與鶯鶯的分別,當在“再誰似小姐,小生又生此念?”之後。後麵的《一煞》、《收尾》二曲,全是張生去後鶯鶯悵望的情景。]
第四折
(末引仆騎馬上開)離了蒲東早三十裏也,兀的前麵是草橋,店裏宿一宵,明日趕早行。這馬百般兒不肯走。行色一鞭催去馬,羈愁萬斛引新詩[斛:古代的量器,十鬥為一斛。萬斛,形容愁之多。]。
【雙調】【新水令】望蒲東蕭寺暮雲遮,慘離情半林黃葉。馬遲人意懶[馬遲人意懶:馬走得慢,是因為人意懶散。],風急雁行斜。離恨重疊,破題兒第一夜。
想著昨日受用,誰知今日淒涼!
【步步嬌】昨夜個翠被香濃薰蘭麝,欹珊枕把身軀兒趄[趄(qiè):歪斜。]。臉兒廝揾者[臉兒廝揾:用手遮臉,仔細端詳。],仔細端詳,可憎的別[可憎的別:是說非常可愛。別:格外、特別之意。]。鋪雲鬢玉梳斜,恰便似半吐初生月[“鋪雲鬢”二句:張生回想鶯鶯梳妝的情形。]。
早至也。店小二哥那裏?(小二哥上雲)官人,俺這頭房裏下。(末雲)琴童,接了馬者。點上燈,我諸般不要吃,則要睡些兒。(仆雲)小人也辛苦,待歇息也。(在床前打鋪做睡科)(末雲)今夜甚睡得到我眼裏來也!
【落梅風】旅館欹單枕,秋蛩鳴四野,助人愁的是紙窗兒風裂。乍孤眠被兒薄又怯,冷清清幾時溫熱!
(末睡科)(旦上雲)長亭畔別了張生,好生放不下。老夫人和梅香都睡了,我私奔出城,趕上和他同去。
【喬木查】走荒郊曠野,把不住心嬌怯,喘籲籲難將兩氣接。疾忙趕上者,打草驚蛇[打草驚蛇:形容因為疏忽而讓對方有所察覺和防備。]。
【攪箏琶】他把我心腸扯[把我心腸扯:讓我牽腸掛肚。],因此不避路途賒[賒(shē):遠。]。瞞過俺能拘管的夫人,穩住俺廝齊攢的侍妾[穩住:安頓住,別驚動;
齊攢:嬌嬈。]。想著他臨上馬痛傷嗟,哭得我也似癡呆。不是我心邪,自別離已後,到西日初斜,愁得來陡峻,瘦得來嗻[嗻(chēzhē):程度副詞,厲害之意。]。則離得半個日頭,卻早又寬掩過翠裙三四褶[“則離得”二句:剛分開半天,已經人瘦衣肥。]。誰曾經這般磨滅[磨滅:折磨。]。
【錦上花】有限姻緣[有限姻緣:有條件限製的姻緣。],方才寧貼;無奈功名,使人離缺。害不了的愁懷[害不了的愁懷:沒完沒了的愁思。],卻才覺些[覺:同較。];掉不下的思量,如今又也。清霜淨碧波,白露下黃葉。下下高高,道路曲折[“曲折”原作“凹折”。];四野風來,左右亂踅[踅(xué):盤旋。]。我這裏奔馳,他何處困歇?
【清江引】呆答孩店房兒裏沒話說,悶對如年夜。暮雨催寒蛩,曉風吹殘月,今宵酒醒何處也[“曉風”二句:本柳永《雨霖鈴》詞:“楊柳岸曉風殘月。”“《清江引》”全曲是說張生在旅館的淒涼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