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沉重的枷鎖(1 / 1)

2002年6月19日

我來到醫院,穿過走廊,看到護士門在診台後交頭接耳地說笑,看到一些愁苦滿麵的老人在繳費窗口排隊繳費,刺鼻的消毒酒精氣味兒彌漫著病房,下意識的排斥感油然而生。我捂著鼻子低下頭,竟然看到幾隻螞蟻在走廊的角落裏穿梭,我抬起腳的時候有種衝動想踩死它們,可是一想到這裏是醫院,就放棄了殺生的念頭。

當我走進病房的一瞬間,看到所謂的父親如枯柴一般躺在床上,昏暗的眼睛看到我進來閃過一絲光亮。他還在打吊瓶,不能動彈,但我能看出他的興奮。“飛燕,你咋回來啦?”他的嗓子好像壞了,聲音極其沙啞。他似乎還想掙紮著爬起來。

“爸,你好好躺著,別亂動,沒看見還在打吊針呢嘛。”我的語氣像訓斥小孩子一樣,又一股強烈的厭惡從心頭襲來。我真弄不明白,我這麼厭惡幹嘛還要來看他。

“你坐,坐,哎!把那個蘋果拿給飛燕。”他扭頭對正彎腰低頭擺弄衣服的王歡說。

“行了,我不吃蘋果,啥都不吃。”我又不耐煩地說。

王歡一聲不吭,拿著蘋果去水房衝洗了,我看到她雖然也顯老態臃腫,但臉色紅潤,和躺在病床上的父親簡直是天壤之別。“以為你混得什麼好日子呢?敢情還是到人家家做牛做馬來了。”我在心裏嘀咕。

父親的眉頭突然緊皺,眼睛閉了起來,嘴角向上抽搐著,一隻手抬起來扶著右側的頭。一定是頭又在痛了,看著他那痛苦尷尬的表情,我的心情很沉重,像戴著一副沉重的枷鎖。到底是該原諒呢?還是該原諒呢?我默默地低著頭不去看他,內心卻在掙紮中。

我忽然覺得有些尿急,從病房出來去走廊裏找廁所。在路過水房的時候,我看到王歡和一個年輕人背對著門口站在裏麵,那一定是她兒子,我猜想。

“媽,我家剛裝修了新房子,還向人家借了錢呢,我實在是拿不出錢來了。他自己家人呢?難道他沒兒沒女?他自己兒女都不管我們就去做冤大頭……”我沒有再聽下去,匆匆地走過了。

我驚訝於自己的冷漠,我為何如此冷漠?和男友分手我都感傷到無法釋懷,可是麵對自己的親爸爸,我卻似乎有著骨子裏的冷漠,任何理性、親情、孝道都無法融化的冷漠。父親一定不明白,他不會明白的,就像辛禪的父親,對於自己的罪孽給辛禪帶來的傷害也絲毫不能體會,隻是像蛛絲一樣輕輕地抹掉了。

怎麼辦?到底救不救他?當我糾結於這個問題重新回到病房裏時,看見父親已經痛得在床上打滾。諾大的病房裏空無一人,沒有人過來詢問他,沒有人照顧他,如果他此刻死去,估計不會驚動任何人。我忽然覺得嗓子裏有什麼東西哽住,一個生命就這麼卑微地來去匆匆,他有能量傷害到我曾經幼小的心靈,可是卻也是塵世中孤苦伶仃的一粒塵埃罷了。我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眼淚就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