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夙難得地話語中帶著溫和的意味,柔聲道:“我的確名喚執夙,十幾年前那一劫,執夙僥幸逃生,隱居多年,本不願世事紛擾,但家母去世前曾言及此事,執夙不敢有違,雖則昨日執夙的確過於魯莽了些,還望師叔見諒。”
一聲師叔喚出口,老吾子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眼前漸漸蔓延出一片水光,身子一下子不穩,竟然掉下馬來,一手仍舊牢牢地抓住手裏的東西,一手捂住眼睛,大片大片的水澤漫出,口裏喃喃地念道:“傾顏,傾顏......”
“老頭子,你......”墨嶽一把跳下馬來,站在老吾子的麵前,手足無措。他從小被老吾子收養,老吾子本就是那種孩子的心性,兩人雖名為師徒,可平日裏相處卻是沒有規矩,他習慣喚他老頭子,而他則動不動罵他死小子,他從沒有見過老吾子這般樣子,坐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已,哭到甚至身子都在抽搐。
墨嶽剛想向前扶起老吾子,卻被站在身旁的笛喻阻止了:“你還是讓他在這裏待著比較好。”
墨嶽隻得承認,笛喻的話往往是對的。老吾子現在這個情況,勸慰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
綠衣女子也下了馬,走近幾步,低下頭,取下裙上佩著的一隻玉佩置於老吾子手中,輕聲說:“師叔,娘親臨去前吩咐我給師叔帶一句話,她從不曾後悔過所做的一切,她永遠記得有人曾那樣真切的愛過她。”
老吾子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紅紅的,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也沒注意自己灰撲撲的長袍,忙問道:“這玉佩?”
“這玉佩是娘親在去之前挑選的,說要送給師叔做生辰之禮,娘親去後,因我年紀尚小,不知該如何帶給師叔,隻好日日帶在身邊,盼有一日能遇上師叔全娘親這個心願,直到前幾天我才知曉師叔的行蹤,便尋來了。”
“我隨你去。”老吾子一把抓住她的手,神情急切而慌張,“我要去見她。”
墨嶽卻忍不住插嘴:“老頭子,你還要回去幫我們找資料的。”
老吾子渾然不覺,隻是拉住執夙喃喃道:“你娘親葬在哪裏?離這裏可遠?幾日到達?你娘親可還愛著素瑾齋的糕點,我們要不要先去素瑾齋買些糕點給她帶過去?”
“老頭子!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老吾子仍舊不覺地說:“我這副樣子去見你娘親是不是太落魄了些,傾顏她一定不會喜歡我這個樣子的,我得去買身新衣服,傾顏說我穿藍色的衣服很好看,我要打理好了才能去見她。”
墨嶽忍不住頓足大聲嚷:“老頭子,蘇傾顏已經死了!”
一句話說出來,老吾子和執夙的眼神齊刷刷地盯著墨嶽,直教人心涼。
老吾子涼涼地撇下一句話:“若你不是我徒弟,你也早就死了!”
執夙倒是語氣溫柔,可這話中的意思一點也不溫柔:“你如果想死,我隨時願意成全。我娘親雖已經死了,可你還活著。若你能下去陪陪她,她想必會很開心。”
她的語氣很是溫柔繾綣,讓墨嶽想起了那一日纏綿多情的笛音,可話中的意思卻讓他直直打了個冷戰,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可以以如此溫柔的聲音說出這麼狠厲殘忍的話?
笛喻隻好前來打圓場:“老吾子前輩,墨嶽隻是無心之失,他是你的徒弟,他冒失的性格你自然知道,還請原諒。這位執夙姑娘,無意言及你的娘親,實在有些冒昧,還望你可以看在老吾子前輩的份上,不要在意。”
墨嶽自覺自己這話實在來的莫名其妙,他不知怎的就突然冒出這句話,說出口後他立刻察覺到自己的不當之處,且不論老頭子對於蘇傾顏有怎樣的執念,單單在這個冷漠如斯的執夙麵前提到這個事實便有所不當。
墨嶽不知從哪裏又摸出他的折扇,風度翩翩地扇了扇,道:“老頭子,不過玩笑而已,用的著這個樣子嗎?至於這位姑娘,我向你道歉,我從小便沒了雙親,還以為這世上所有人都同我一樣,對雙親沒什麼感覺呢,忽略了你的感受,倒真是我的不是,還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如何?”
執夙隻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對著老吾子說:“師叔,此刻便隨我去見娘親,如何?再者我還有些事情想要得到師叔的幫助。”
“那是自然,”老吾子很是急切地應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用你說,我也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當然,那可是心上人的女兒啊。”墨嶽裝模作樣地歎氣,“果然徒弟就是沒有故人女兒親啊。”
當然這一句話直接被老吾子和執夙忽略的幹幹淨淨。老吾子自從聽到了關於蘇傾顏的消息他的心就從來沒有安定過,此時更是急著去見蘇傾顏,縱使隻有一方墳墓。
臨走前,老吾子終究還是歎了口氣對著笛喻道:“二十年前的劫鏢案實在牽涉太大,我本不想讓你們牽涉其中,但你若堅持,那案卷放在暗室內,墨嶽應該知道,我隻能說一聲,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