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獨自行走於漆黑的淵麵,看似隨時都會墜落。它那輕微的波動一半沉入湖底,一半勾起漣漪。我好像忘記了她,她曾是那麼重要。一個熟悉而模糊的側隱,線條柔軟地勾勒出她的鬢角,她圓潤的耳廓和倔強的嘴角,這時,她終於浮現在我的眼前,清晰可見。一陣懷念的香氣襲來——雨姐——我在夢中呼喚——卻害怕驚擾了她的夢。
三歲到八歲這幾年,我就像黏在雨姐身上的一塊狗皮膏藥。我跟雨姐相差兩歲,我三歲的時候,雨姐剛剛五歲,那時我還不能上幼兒園。雨姐是社區裏的孩子王。幼兒園的老師拿她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最後雨姐的媽媽隻好把淘氣的雨姐接回家。雨姐的爸媽總是很忙,白天很少在家,就算是晚上也不是每天都能聚在一起吃個晚飯。也許是初為人母的關係,母性泛濫的媽媽竟然主動向同一社區的雨姐父母提議照顧雨姐。就這樣,雨姐來了我家。
雨姐的叛逆比起別的孩子,實在是早了太多。也許那隻是她尋求父母關注的一點兒小心機。不過,緣分就是這麼莫名其妙,歪打正著這種事也會時有發生。其實媽媽並不是一個能幹的家庭主婦,至少那時的她還不是。懷孕九個月的時候,媽媽突然由產假改為辭職,正式與她追逐十年的夢想道了別。從此,新聞成了電視機上七點檔的消遣。在那之前的歲月,媽媽沒有做過一丁點兒的家務,照顧孩子這種事她隻在小說和電視劇裏見識過。辭退了保姆以後,單單照顧我,就已經讓她手忙腳亂了。
我和雨姐的相遇發生在某個清晨,地點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她披散長發,長筒襪的顏色一深一淺。那條連衣裙上紐扣不知跑哪兒去了,用一個別針臨時固定著。雨姐媽放下雨姐後就匆匆上班去了。媽媽正在廚房研究她的營養早餐。爸爸把雨姐領進屋,讓她和我一道坐在沙發上。一見麵她就從我手中將玩具搶了過去。我的嘴張的老大,正準備哭,突然,覺得嘴裏甜甜的。正準備噴薄而出的眼淚頓時偃旗息鼓,我如同一個眾叛親離的皇帝,隻好將就著突如其來的甜蜜。
“我叫美寶”我朝著搶走我玩具的壞女孩說道。但她似乎沒打算理會我,“我叫美寶。”
“以後叫我雨姐,知道不。”
“小姐姐。”我使著壞,就是不讓她如願。
“不是小姐姐,是雨姐。”
“小雨。”
“不是小雨,還想吃糖嗎?”壞女孩問我。
“想。”
“想就叫雨姐。”壞女孩的手段異常高明,我又怎會是她的對手。
“雨姐。”我乖乖地吃著嘴裏那顆甜絲絲的糖,從此以後就這麼多了一個雨姐。
自從雨姐來了我家,媽媽反倒輕鬆了不少。少了我在一旁給她搗蛋,她倒是在廚房搗鼓出不少好吃的。雨姐帶著我逛公園,教我如何騙糖果店阿姨的奶糖,又或者偷偷溜進圖書館將書架上的書亂放。雨姐有著一種神奇的天賦,她給這個世界按照自己的意願重新訂立的規則。太陽是為了吵醒睡夢,下雨是因為這世上有個好人死了,水是有生命的,世界一半能用眼睛看一半是看不見的。多半我都聽不明白,可就算聽不懂,那話本身就是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魔法。
“美寶。”雨姐拉著我的手,坐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