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在枝頭已十分,淺草茵茵,卉木萋萋。
皇親、國戚、顯貴、朝臣、女眷……這些麵孔在春日的豔陽下,無論男女,皆是撩人刺眼的一派□□。
遠處錦衣玉服的男人們,個個紅光滿麵,正喧鬧地交談著或是開懷暢飲貢酒綠汾;霓裳豔影、頭簪鳳花嬈戴旗頭的女人們,不是愛嬌地掩袖細聲淺笑,就是在衣著打扮上攀富比貴地競豔,或是媚眼在人群中輕輕波送,誘惑著極易在這季節浮動的春心。
賞春宴,是宮中一年一度朝臣家眷與皇族共聚一堂的春日盛會。
我靜靜的安坐在綠蔭如暮的柳槐下,遠處桃林紛飛,在風兒的輕撫下,點點似心的粉色花瓣迎風飄送,落花如雨散落在春宴熱鬧恣意的席間,輕揚起一片曖昧春意。
就在方才,一片豔羨眸光中,我隨著阿瑪額娘正式覲見康熙,康熙對我的境遇早有所聞,加之我如今已是他手下重臣失而複得的愛女,康熙待我很是親切,寒暄之際竟還提起當初我伺候老祖宗的光景,令我多少有些受寵若驚,瞧著手中康熙賞賜的琥碧翡翠如意鐲子,我的眼光不期的飄向依坐在康熙身側的德妃身上。
德妃初看我的眼光並不友善,也許在她眼中我終是蠱惑胤禎的狐媚人兒,但自瞧見康熙待我溫情憐愛,更賞賜當今舉世無雙的玉鐲予我,她那勢力奉承的眸光開始為我綻出笑意,乖巧可人、知書達禮之類的詞不吝的悉數了落在我身上。
琥碧翡翠韻澤的光芒在我看來,及不上德妃那萬事洞悉的精明雙眸所映射的光彩。
愈是觸碰,愈是深究,我愈是不喜歡春日情揚時這繁華似錦的上庭院中充斥的虛偽諂媚,盡管,這些該是活在這座金屋中違避不及的必然。
“怎麼一個人閑在這裏?”
九爺搖著手中剔透熒光的綠汾,不知在何時近到我身前。
我莞爾一笑,這些日子以來和他們走的越來越近,往日本就熟識的情分更濃了一層。
“我不習慣應酬。”我將手中的如意鐲子迎向燦眼的日光,讓明媚的日光穿透剔透的玉鐲,看它層層漾出的煙綠色澤。
九爺撩起袍子在我身側坐下,“妳總是得適應的,這些場麵,往後少不得碰上,就算看在這玉鐲的份上,妳也該多露些笑顏給大家,沒瞧見那麼多人的眼光都貼妳身上啦。”
說完,九爺一手壓下我不斷揚高的手臂,肅了笑臉正經看住我。
“九爺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愛說教,婆婆媽媽的。”我打趣他,很難想見人前威嚴冷麵的九阿哥,每每教育我時都是那幅很閑內的模樣。
“有些人管不了妳,自然讓我幫忙勸兩句囉。”九爺呷了口汾酒,帶笑的眸光掃向春宴上一臉煩躁倦懶的胤禎,他正忙於應酬周遭恭賀獻酒的臣子而無從分身。
“就像他那樣,明明煩的要命,卻還要戴張笑臉麵具,一時半會兒也就算了,這要常年如此,我可受不了。”
我撅嘴嘟噥著,深深為胤禎那含笑俊顏下掩飾的真性叫屈。
九爺搖晃的汾酒停在半空,瞥轉眼若有所思的盯著我。
我抹抹臉,“我臉上有東西?”他幹嘛忽然不笑了,他知不知道,他伶人般俊秀的美顏,是要常常笑才好看的。
半晌,九爺略尷尬的擠出抹笑,幽幽道,“我很羨慕,妳活得很真實,但這樣的真實,是要付出代價的,十四會寵妳,妳阿瑪額娘會包容妳,但也會為了維護妳這樣的真實而受傷受累。”
我一怔,不願承認的凝澀哽在喉間,刹時竟發不出任何回應。
在他坦誠的諫語下我油然憶起那句“愛一個人就要愛他的全部”,胤禎待我如此,而我,卻往往迷失在自己任性的自由裏,沒有顧慮他的為難他的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