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時候,下了場疾雨,大雨過後,天空現出一道彎彎長虹,舒展地橫跨青山兩岸。
茵茵推著梁霄在村中小徑緩緩前行,地上積水甚多,遇到泥濘路段,幾乎不能行走,幸好一路都有人熱絡相助,幫他們通過難行的路段。
“哥哥,你看,”茵茵指著頭頂的彩虹,笑得異常燦爛,“真美!”
梁霄亦微笑抬頭,略看了看,又把目光落向小徑的盡頭。兩人繼續前行,很快,來到溪畔。
彩虹仍然絢麗地懸於頭頂,但茵茵方才的笑容卻漸漸凝結。
“怎麼會這樣,”茵茵詫然道,“昨日還開得好好的,怎麼一場大雨就都敗了。”
他們麵前,原本生機盎然的水域,已是蕭索一片。零落不堪的花朵倒伏於枯葉旁,素白荷瓣被水底的淤泥浸染,一片狼藉,餘下不多的幾個蓮蓬,也全部折斷橫斜,分外淒清。
梁霄安靜地看著滿目殘荷,看了很久很久。
當日疾風驟雨,梁霄不時望向窗外,大雨甫一停歇,便執意要到溪邊來。茵茵想,原來,他一早就在憂心這些不盈一握的白荷。
梁霄什麼都沒說,但茵茵知道,他很難過。
夾著水汽的仲夏的風,格外清潤舒爽,他們留在溪畔,一直到日落西山。
最後,梁霄微笑看著落寞的茵茵,拍拍她的手,“沒事,明年還會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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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梁霄日益乏累無力,胃口也一直不佳,行走已經很艱難,甚至連坐著輪椅去趟溪邊都成了一件需要下一番決心的事。
這期間,景傑又來過幾次,每一次都行色匆匆。他嚐試了各種方式,熱敷,按摩,藥補,食療,一切的一切,全都試了個遍,但沒有任何療效。
有一日,梁霄靠在床榻上,對景傑道,“你再這樣下去,非但救不了我,還會害了自己。”
景傑慨歎,都這種時候了,他的心思還是那麼清明。
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裏,景傑深深地體味道,什麼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但當真來了,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抗拒。他期待著上天給他一個奇跡,就像外婆當初從生死邊緣被一粒養心丹拉回來,那麼,梁霄為什麼不可以。
這段時間,他終日馬不停蹄,四處奔走尋訪仙草靈藥,甚至不管不顧又去了一趟曾讓他差點喪命的西漠,堂堂聖主竟去偷了人家百年才長成一株的雪參。這件事招致軒然大波,他自己竟無暇過問一句,全憑杜揚親走了一趟西漠,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才將此事平息。
好多次,莫良看著他欲言又止,最終無奈歎息一聲。景傑心裏清楚,他身邊所有的人都在包容他,遷就他。在危機四伏的聖域,這幾個月來,作為聖主,他一直心不在焉,甚至還給自己和別人招惹了很多麻煩。可是,他又能怎樣。
景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輕聲道,“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梁霄側首看他,他麵容蒼白,但眉目依然明朗,唇畔銜著一抹笑意,“我這輩子幹得最漂亮的一件事,就是撿了個好徒弟,你可不能讓別人騎到頭上去,給我丟人。”
景傑低頭,使勁把眼淚眨回去,抬頭笑道,“師傅,我什麼時候給你丟過人?”
陽光越窗而入,在梁霄麵上鍍上一層光暈,使整個人看起來充滿神采,梁霄笑一笑,“你回去吧,好好做你的聖主,別老往這跑了。”
景傑道,“還有什麼我能幫你的麼?”
梁霄望著眼前跳躍的光線沉默了片刻,輕聲道,“該了的事都已了了,於我而言,隻剩下最後一件。”
“是什麼?”景傑問。
梁霄仍然望著空茫陽光,目中泛出溫柔的色彩,“好好陪陪她。”
這段時間,他還不曾全心全意陪過茵茵。景傑暗暗想著,從春天到夏天,他和墨玉告別,和赤鶴告別,和記憶深處的心魔告別。是時候了,給他們一段兩人獨處的時光,隻有他和茵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