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顯然把我的家底都摸透了,他見我沉默不語,趁熱打鐵道:“不要擔心你國民黨的身份,你曾千裏走單機,為我們的同誌送過重大情報,為滇西共黨遊擊隊減少了傷亡,可算是功臣!我可以成為你的推薦人,推薦你重新入黨!”
我的心被他說動了,但我依舊存著顧慮,國民黨上層畢竟對我有恩,便說:“我考慮一下,喝酒喝酒!”
朱文彬隻得舉杯道:“希望長天兄盡快融入建立新中國的洪流中來!”
以後一個月裏,朱文彬暗下與我接了幾次頭,我都婉言拒絕了。
不久,國民黨上層發出密令,讓我們全體出動,將一批物資運到了香港。我們剛下機,便有一群便衣特務衝了上來,將我們看押了。我們這才明白,國民黨上層已經看出我們搖擺的勢頭,於是將我們騙到香港,在特務的看押下飛往台灣。1949年11月8日中午,劉敬宜趁著上廁所的時候,給我遞了一支煙,然後使了個眼色就出去了。我借口蹲大號,支開了身邊的特務,剝開香煙,煙絲裏塞著一個小紙條,上麵寫著:
明日淩晨6點起義,北飛!
我借著點煙的時候將紙條燒了,心中“怦怦”亂跳,我已經三年多沒有過這樣的激動了。當晚,在餐廳聚餐的時候,我看到不少飛行員都相互使著眼色,有意無意地讓那些特務多喝了幾杯。
第二天淩晨5時許,數十個飛行員早早起床,打著手電筒趕赴香港啟德機場,有的飛行員甚至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穿,牙齒在寒風中“咯咯”響著。燈光下,是一張張緊張的臉。我注意到,央航公司總經理陳卓林也在隊伍中,他和劉敬宜小聲交談著什麼。那些特務也明顯感到氣氛不對頭,但又不敢貿然行動,畢竟按照航班,淩晨6點我們都該出機。
到了啟德機場,我們紛紛上了機,開啟機前燈。我將勃朗寧放到坐墊下,雙手由於興奮而顫抖。這一天根本沒有一個顧客,在起義前的半個時辰,劉敬宜和陳卓林已經安排人,秘密給那些購買了機票的客人打了電話,說飛機有故障停飛了。
那些特務一直在機場徘徊,他們沒有接到通知,不知該不該上機,國民黨上層並沒有給他們安排特定的機位。機前燈下,他們臉上的表情比我們還緊張。
“飛往台北——”
“飛往重慶——”
“飛往海口——”
十二架飛機依次向塔台報告了虛假的飛行計劃,我的脈搏幾乎跟著夜光手表在跳動,淩晨6點一到,我駕駛著“空中行宮”號,率先起飛。
6點30分左右,十二架“兩航”飛機載著大量航空備用器材,在脫離香港機場塔台控製後,立即調整航向,向北飛去。為防止國民黨空軍戰鬥機起飛攔截,北飛機群保持著高度警惕,我因為有飛過“鯊魚”的經曆,一直在前麵充當護航的角色。
正飛著,我忽而注意到,儀表盤上兩個黑點以戰鬥機的速度向我們追了上來,我心中大驚,怕是國民黨的戰鬥機得到消息,追擊了上來!其餘機長也很快發現了,對講機裏傳來他們緊張的聲音。
“07,現在怎麼辦?”劉敬宜急聲問我,我是這支空中隊伍中唯一擊落過飛機的。
“我去拖住他們,你們繼續飛!”我一咬牙,猛地拉動操控杆,飛機掉了個頭,向兩個越來越大的黑點飛去。
那是兩架我再熟悉不過的美式“鯊魚”,他們也向我飛了過來,對講機裏傳來美國飛行員的聲音:“速速返航!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了——啊,老師!”他們是我教過的兩個飛行員。
“你們可以擊殺我了!”我厲聲叫道。
兩架“鯊魚”在空中盤旋著,似乎在通話,一個飛行員說道:“老師,你們中國人的內戰我們不管,但我們受命令,前來追捕你們,如果就此返航,我們也不好交差!”
“我不會為難你們,隻要你們的子彈打得中我的飛機,我會乖乖跟你們返航!”我拉動操控杆,“空中行宮”碩大的機身在啟明星的照耀下,向下麵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