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絲風的午後,提著籃子去撿拾麥穗,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居然走到一處不認識的地方,舔舔幹裂的嘴唇,在自己村子裏,也會迷路,嗎,正在一顆大樹下費勁找尋路徑,一隻軍用水壺遞到眼前。
“你是誰家小妹,怎麼不歇晌出來亂跑?”我費力的抬頭看他,回了一句:“我才不是小妹,你又是那裏的小兵,軍營不用操練嗎。”
他仰頭笑:“剛剛結束操練。”手裏的槍看起來那麼鋒利,戰場上,他就是用這樣的槍來結束人的生命嗎?“怎麼?要練習一下嗎?”他見我對著槍發呆,把它遞了過來,我也不客氣,伸手接住,小看我嗎,我力氣可不小。隨意舞動幾下,照著他的護心鏡亂刺,猝不及防,也還是躲了過去。哼,武藝高強嗎,不知跟常山趙子龍相比如何呢?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很自然的接過槍,拎了我手裏的竹籃,我們有那麼熟悉嗎,那麼自然。
到了遠遠能看見村子的地方,他把籃子還我:“到了。”轉身就走。這人可真幹脆。
再次遇見,是跑去捉螢火蟲的夜裏,靠近河邊的地方。遠遠的,看見他在舞劍,也不去招呼,剛剛把螢火蟲放進布袋,抬頭,人已經不見了蹤影。神出鬼沒。一轉身,他居然不聲不響的站在身後。“我還以為你會大叫一聲呢。怎麼?嚇到了?”我恨恨的看著他,可惡。轉身走開了。“我幫你抓螢火蟲!”他在背後大喊。好吧,難得有人主動當苦力。
“到了。”他還是把我送到村口,轉身就走。
就這樣,似乎總是偶然遇見,慢慢的就覺得熟悉了。
很久以後,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個人,他的名字是趙,子,龍。是的。人們傳說的大英雄。
而我,不過隻是個平凡女子。
“和我在一起很開心是嗎?”我點頭。“那就不要去想明天,不要想以後,現在開心是最重要的,知道嗎?”他的手指溫柔的拂過我的額發,忽然覺得這樣溫情的手指很殘酷。他說要為我而戰,為天下百姓而戰,他說他們的軍師很厲害,天下終將一統,他說,停止紛爭唯一的方法就是以戰止戰。我默默的聽著,開心的對他微笑,僅僅是這樣聽他說話,就已經很好了呢。現在是戰時,他口中的“主公”都不能保證親屬的安全,我還要強求什麼呢。強求也不過是一場空。
何如當初不相識。
又想起,那個炎炎的午後,陽光照亮他的盔甲。我拿起他的青紅劍,舞了一套劍法給他看,我是鏢師的女兒,劍也是拿得動的。一劍刺向他,他居然也不躲,垂手站在那裏硬生生接了一劍,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人出手,盔甲上的護心鏡碎裂的聲音讓我清醒過來,急忙撤回劍尖,卻已劃過他的肌膚,血慢慢滲出,我怎麼會傷他呢,眼淚滑落下來,我回過頭走開。他的目光,從背後纏繞過來,纏繞過來,我知道他無聲的挽留。
我和他究竟算什麼呢,他沒有任何過錯,我也沒有。
後來才想明白,那一劍,不是絕交,是想殉情。是的,我想要和一個人,一直在一起,一輩子。而他不想,也不能想,我不肯承認自己貪心,我隻是厭倦這樣的日子,無法白首也不能相忘江湖。就像說書先生說的:“我先殺你,我再自殺。我再殺你全家。”完全混亂。他不知道我內心的掙紮,可他知道我那一劍不管有多瘋狂,最多也隻是劃傷皮膚,傷不到筋骨。所以他不躲,也是懶得躲。如果是他在正溫情的時刻一劍刺來,我也不會躲。
生生死死的,這又是何苦。我去投軍,去那個叫張翼德的將軍麾下,隻要遠遠的,遠遠的,看著他,知道他的消息,就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