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人進了內室,就見撩開了帳子的紅木雕花大床上,小燕子趴在厚厚的棉被裏,頭偏向外側,大汗淋漓,滿臉通紅,嘴裏不停地嘟囔,忽高忽低,斷斷續續,不成整句,但走得近了,還是能勉強聽清。
就聽她一會兒喊著“痛,好痛,別打我”,一會兒喊著“聽話,我聽話,別砍我頭”,一會兒又喊著“救我,救我”,嘴裏還不時跳出幾個名字,什麼明月彩霞小鄧子肖卓子,什麼令妃娘娘永琪爾泰,當然,還有“皇阿瑪”。
盡管不願承認,從最開始就不喜歡小燕子的乾隆,看到她這副病懨懨的樣子,還是泛起一絲心疼。
還是不夠狠心啊。
乾隆感歎一聲。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流著愛新覺羅家的血,哪怕是個沒規沒矩恨不得拿去回爐重造的,也還是不能對她這般可憐兮兮的樣子視而不見。
歎了口氣,乾隆轉向一旁小心翼翼候著的太醫,問道:“還珠格格怎麼樣了?”
太醫行了個禮,斟酌著回到:“回皇上,格格這是鬱結於心,身上又帶著傷,所以才發熱不止。止住熱並不難,一劑藥即可,隻是現在格格不肯喝藥,臣實在是……”
太醫滿頭大汗,一臉為難。
你說這格格燒糊塗了吧,一旦喂藥,那可稱得上是拚死反抗,這藥來一碗打翻一碗,都反複煎了三副了,還是沒喝進去一滴。偏偏令妃娘娘還下令不得用強,於是便一直拖到現在。
這發熱,可大可小,若一直止不住,那也是凶險無比的。之前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令妃不幹脆點兒,找幾個力氣大點的粗使婆子,按住還珠將藥強灌進去。要知道,這熱遲一刻降下來,可就增一分風險。
直到看見皇上和皇後娘娘到來,他才隱約明白令妃的用意,心驚於她的膽大,也暗暗為自己叫苦:萬一這還珠格格出了點什麼岔子,那罪責最終怕是還得落到他頭上。
乾隆皺眉:“不肯喝藥?怎麼回事兒?”
令妃緩緩走到小燕子床邊,彎腰輕輕為她理了理汗濕的頭發,忍著淚心疼地道:“格格今日大庭廣眾之下挨了三十板子,又蒙皇上訓誨,【麵子裏子都掛不住了!最讓這孩子傷心的。是皇阿瑪的‘疾言厲色’】,您知道的,進宮以來,她一向都把您的喜歡列為第一,今兒受了這番責罰,怕是心裏覺得您不喜歡她了,自暴自棄了吧。真是個傻孩子,不知道在她耳邊說過多少次了,皇上您今日罰她,是為了維護祖宗家法,為了她好,絕不是厭棄了她,可她沒見著您就是不信,隻說皇阿瑪不要她了,她不如就這麼死了算了。”
站得最遠的皇後冷眼看著令妃的哀戚神色,在心底惡毒的吐槽:那就讓她這麼死了吧,少了這個禍害,這宮裏得清淨多少啊。
乾隆猶豫了一下,終是強行壓下心中的不喜,上前兩步,湊近床邊,輕喚了一聲“小燕子”。
令妃見狀忙把床頭的位置讓了出來,長出了一口氣,暗喜這步棋是走對了。
看來皇上對還珠確是有感情的,這寵愛也確是宮內少有的。這不,下午那麼狠狠地斥責過,一得知她病了,就又關懷有加。
被還珠之前的無邊榮寵蒙住了眼睛的令妃,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不過是他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所作的選擇。在內核永琪看來,隻要是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再不入眼的子女,病成這樣,也是要例行表示一下的,何況這個“女兒”,還頂著個天下注目的“民間格格”名頭。
她更不會明白,正版永琪牌乾隆爺心裏對還珠的不滿,已經積累到什麼程度。
聽到乾隆的聲音,緊閉雙眼的小燕子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皇阿瑪,小燕子會乖,不要打我,不要殺我……紫薇,原諒我,皇阿瑪,我不是故意的……”
聽到小燕子的口中陌生的名字,乾隆有些疑惑,環顧了一下四周,問:“紫薇是誰,新來的宮女?”
令妃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搖搖頭,道:“臣妾不知。”
那拉氏在一旁接口道:“回皇上,新派給的溯芳齋的宮女,沒有叫紫薇的。許是格格在宮外認識的朋友?”
乾隆皺眉。都糊塗了還記得對那個叫“紫薇”的道歉,這小燕子到底對人家做了什麼不得了的虧心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