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政沒有回答,隻是目光陰厲地看著江厲川,似在苛責著什麼。
江厲川微微一笑,神情和平時並無甚差異。
“爸您難道不高興嗎?季秘書說您六十大壽想多和從前的舊友聚一聚,我想這大抵是您出自肺腑的,所以這才一直瞞著您,想要給您一個驚喜來著。”
安寧雖不知在場這些長輩們之間具體的糾葛,但她看得出來,一開始,江政的確是在驚喜著的,但很短暫,驚喜之後餘下的就隻有驚嚇了。
“好,好。”
江政隻是說了這兩個字,旋即目光一轉,唇齒緊閉,麵部表情十分的僵硬,看起來氣得不輕,似是再也不想多看江厲川一眼一樣。
而李喆還在麵帶笑容地等待著江政的回答。
輪椅裏的女人依舊是麵無表情,目光如古井般無波冰冷非常。
“秀……”
江政喊出一個音節後,表情就如同喉嚨裏正在吞食著一顆火炭般,十分痛苦地掙紮著,才喊出了一個完整的名字,“沈秀。”
——那東西……你真的要要回?
麵對江政目光裏的無聲詢問,輪椅上的女人隻是微微地抬眼看了看江政,然後輕輕地頷了頷首。
那表情,就如同是兩個陌生人的人第一次見麵,對方喊了你的名字,你禮貌性地回應一下而已。
江政一下子神情難以置信般頗受打擊,身子顫了顫,後退幾步,然後右手開始捂起了心髒,幸好有人及時扶住了他。
旬秘書立即掏出了藥瓶,季晴在一邊端著水一邊喊人打醫院電話,然後江政卻擺了擺手,態度十分堅持,季晴隻好改為吩咐讓人把醫生請來即可,然後按照江政的吩咐去安撫賓客。
雖然主人家示意宴席繼續,大家都不好離開,但也不像先前那樣有興致,注意力都早已經集中到了某處,隻是開始不約而同的時不時偷掃幾眼。
而一角裏,江政吃了藥後沒一會兒麵色就開始緩和了。
但空氣中,仍舊是一陣靜謐,大家似乎都在這詭異的氣氛中達成了一種共識,故而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直到江政說要和何秀和李喆進屋談,季晴一臉驚慌地竟當眾衝著江政喊出了一聲,“大哥!”
安寧心裏微微地奇了奇。
就連江政都在這時微微地皺了皺眉頭,似對季晴有責怪之意,但是季晴還是不失風儀地笑了笑,一邊又目光倉皇地朝江政走去。
而這時,安寧聽到夏初笑了一聲,在說道:“季秘書這是怎麼了?嚇瘋了不成?”
接著,就聽到有人在回道:“夫人在家裏時一直是這樣稱呼老爺的。”
夏初又笑了一聲,看了那人一眼,認了出來,是季晴身邊的人,但具體叫什麼,她離開太久,一時想不起名字,但還是回了那人一聲,“現在是在家裏?”
夏初的語氣不甚好,那人也沒有再說,隻是麵色不好地看了看江源,那眼神似乎是在說著——小少爺,這是您帶來的人,您就任由她這樣說您的母親?
夏初笑意深了深,季晴身邊的各個都是能伸能縮的,知道什麼時候該使什麼招去拿捏人。
但可惜,她夏初可不是江七少貨真價實的女伴,且就算撇去那惡心的血緣,就算她真的是江源的女友,也還真不想走進江家的大豪門。
“哦,原來對季秘書而言,人生最愜意的時光就是表麵上領導和下屬,私下裏一聲江大哥,一聲季小妹,哥哥和妹妹,見不得光的郎情妾意?”
夏初說完,故意地望著江源粲然一笑,“呐,親愛的,是這樣?”
江源的臉色顯然不比先前好看。先前夏初再怎麼言語裏拿捏他,他也是隻當夏初是在玩笑,他三下兩下地能躲就躲。可現下,他麵色深沉,目光有些冰冷,但看得出來還不是沒有理智的,隻是語氣頗重地對夏初道:“你喝多了。”
夏初眉梢一揚,“我酒量如何,你不知道?這臉色是擺給我看的?嗬嗬……倒是,我差點忘記了,那可是你親媽啊,可是,江小七,既然是事實,還讓人說不得了?”
江源目露慍色,但卻隻是很無奈地說道:“你想要我怎麼做呢?小姐姐?”
夏初一怔。她十一、二歲時曾經回到過京裏,因為一些事,在那個時候就見到過江源,但卻並不知道他就是季晴的兒子,一時跟他玩耍得不錯,成**他喊自己姐,而他在她的拳頭威逼下隻是屈從了三分之二,不太甘願地喊了她一聲‘小姐姐’。而後來身份大白時,雖然他們關係依舊,她時常會欺壓他一下,但卻再也沒有聽過他喊自己姐姐了。
所以現在時隔多年,猛地聽到,夏初眼前一晃,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安寧雖不知‘小姐姐’三個字之於夏初和江源有怎麼樣的故事,可是看他二人的神情,也隱約知道有些不對勁,尤其是夏初,她眉目間一下子沒有了那些犀利、譏嘲,反而有一些命運的悲涼,像是一種對過去美好時光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