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頓麻利地把衣服脫淨了,半身像斬斷的凍帶魚一樣冷滑。她不能讓柏萬福幫她扒光,那樣就顯得自己像個受害者。她不是受害者,她是決策者,事態在她的掌握之中。
柏萬福很激動,摸著賀頓光滑的身體說:“你怎麼這麼涼呢?”
賀頓說:“女人是冷血動物。”
柏萬福說:“蛇才是冷血動物呢。你摸摸,我身上熱著呢……”說著,就把賀頓的雙手往自己下身拉去。賀頓猛地抽出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柏萬福不解,說:“你怎麼啦?”
賀頓說:“我怕自己叫出聲來。”
柏萬福的激情重新被點燃,說:“沒事,想叫就叫吧。”但他突然抬起身,嘟囔了一句:“我上個廁所。”就走出了門。
賀頓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做人家的媳婦,就得過這一關。況且,賀頓早就練出了魂飛天外的本事,身體麻木不仁,精神獨自翱翔,對即將到來的新婚之夜,也就安之若素。不料柏萬福回到床上,火氣喪失殆盡,哆哆嗦嗦地說:“這麼冷,咱們還是安生睡覺吧。”說著,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滾到一邊獨自睡去。
賀頓心中疑惑,抵不過睡意,也昏昏然。就在馬上入睡的一刹那,猛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她本不想追究了,但與生俱來的好奇心,讓她有所行動。她爬起身,披上衣服,躡手躡腳地推開了門。
走廊盡頭是廚房,廚房有一扇對外的窗戶。午夜時分,月光透過窗欞,把塑料布一樣銀白的月光,灑到了過道的地麵上。在水窪般清冷的地麵上,站著一個佝僂著腰身的女人,她的頭發披散著,眼白散發著苦杏仁一樣慘白的光斑。
如果不是有所預料,賀頓會嚇得真魂出竅。
“您這是幹什麼?”賀頓問。
“睡不著,起來遛遛彎兒。”婆婆不動聲色地回答。
“既然是遛彎,您就應該走動走動。我怎麼沒聽見一點聲響啊?”賀頓想起了著名的“俄狄浦斯情結”。是你大意了。你既然嫁給了一個寡母的獨生子,你就該想到這一切。
“怕擾了你們的清夢。”婆婆說。
“沒那麼嚴重。我們還沒睡呢,您不累嗎?”賀頓反唇相譏。她倒不是一定要和寡婆婆針鋒相對,隻是在這寂靜的夜晚,想看看這個現實生活中的經典人物會如何應答。僵持下去有點難堪,但她不願就這樣打道回府。
“你們好好睡。我也回去睡了。”婆婆畢竟不是心理學家,被人發現偷聽兒子的房,不敢戀戰,拍馬要走。
“您什麼都還沒聽到,就這麼走了,不是太虧本了嗎?”賀頓說。
婆婆聽出話裏有話,索性把剛剛轉過去的身子又扭了回來,反擊道:“莫非我在自己家裏,還不能到處走動了?”
賀頓說:“走動當然可以,可我出來的時候,你是站在門背後一動不動。”
婆婆說:“這是我的家,願意站就站,願意走就走,誰也管不著。”
賀頓說:“您站在門背後,一定想聽到點什麼。”
婆婆以退為進:“你說我想聽到點什麼呢?”老太太心裏說,我看你一個小媳婦能不要臉到什麼程度!
賀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話挑明。要不然,以後保不準什麼時候半夜一出門,門背後站著一個凝神屏氣的老哨兵,白發過肩目光如炬,著實嚇人。就說:“您是想聽我和你兒子睡覺的聲響吧?您寡居了這麼多年,想來這種聲音也陌生了吧?等了半天沒讓您老人家聽到,真對不起您啦!這是您兒子的不孝,我批評他。您別著急,我這就進去把他喊醒,我們把動靜鬧得大點,讓您聽清楚。要不讓您老這麼幹等著,也不知什麼時候好戲才能開演,把您給凍病了,我們也於心不忍啊!”
昏暗中,房東太太,賀頓的婆婆,目不轉睛地看著麵前的兒媳婦。其實,她老眼昏花的,根本看不清媳婦的眉眼。但兒媳婦的話,一字一頓聽得十分真切。她第一次發覺以往實在是小看了這個外地來的醜丫頭,綿裏藏針縝密得很,笨嘴拙舌的兒子哪裏是她的對手!不過,隻有這樣的媳婦,才能生出和兒子不一樣的孫子,才能讓自家揚眉吐氣。想到這裏,她整整淩亂的衣衫,說:“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分上,我也不害臊了,就跟你把話說明白。”
賀頓說:“咱們就這麼一直站在走廊裏說,還是到屋裏去說?”
婆婆說:“也沒有更多的話,就在這裏說吧。我兒子體格弱,你要悠著點勁。”
賀頓說:“我體格也不好,這個您放心。你心疼他,我還心疼自己呢。”
婆婆見賀頓接了話茬,就說:“也不能太愛惜自己的身子了。要不用力氣,那孫子從哪裏來呢?”
賀頓說:“媽,我正要跟您挑明,這要孩子的事,三年兩年間是不能考慮的。”
婆婆說:“早要孩子早得濟。”
賀頓說:“我要幹我的事業。現在生了孩子,就是一個小下崗工人,我要讓我的孩子出生在更好的環境裏。”
婆婆無話可說,甩下一句:“早生,是為了你們好。趁我的身子骨還硬朗,能替你們看看孩子。要是等我這副老骨頭零散了,你們就得請月嫂……現在的月嫂,比工程師都貴。”說著,一瘸一拐地回自己房間去了。涼地裏站的時間太長,腿腳都麻木了。
賀頓上完廁所回到被窩,看到柏萬福看著自己。
“她還在外頭?”柏萬福說。
“在。”賀頓回答。
“這可咋辦?”柏萬福抱著賀頓,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賀頓,愁眉不展。黑暗中,賀頓雖看不到柏萬福的表情,還是伸出手指,撫平著柏萬福的眉頭。
“以後這日子怎麼過呢?”賀頓的手指剛一離開,柏萬福的眉心又鎖住了。
“該怎麼過就怎麼過。”賀頓大聲說。
“你小聲點。”柏萬福急著捂住賀頓的嘴。
賀頓依舊用同樣的大聲說:“我是你正兒八經的老婆,又不是街頭的雞,有什麼害怕的!”
柏萬福說:“咱們太高興了,就是對我媽的不孝。”
賀頓說:“你放心好了,我已經跟你媽都說通了,從此,她不會再來咱們門口偷聽了。”
柏萬福不信:“你還鬥得過她?”
賀頓說:“鬥不過。我隻是跟她說了實話。”
柏萬福說:“那她說從此後就再不來了?”
賀頓說:“她是這麼說了,可誰知當不當真啊?”
柏萬福拍拍癟癟的胸膛說:“要是我媽說了,她就一定說話算話。不過,我還得親自檢查一番。”
賀頓說:“你剛把我暖和過來,自己就又要出去領受風寒。算了吧。聽就聽吧,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柏萬福說:“不行,我不放心,得親自去查看。”
柏萬福轉了一圈回來,賀頓已經睡著了。他有心要推醒自己的媳婦,又想媳婦實在是不容易,隻好自己壓抑住衝動,睜著眼睛想事,俯身看賀頓熟睡,嗨嗨獨自樂。直到把賀頓騷擾醒,做成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