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真亮,燈光太亮。她覺得眼睛有些刺痛,他看到她的臉上,淚流了滿麵。
他說:“晴微。”
她說:“我沒事。”她朝他微笑:“我們去休息吧。”她緩緩伸出手,握住他懸在半空中的手,他卻覺得難過。這難過一點一滴地滲了出來,漸漸開始洶湧,他看到她臉上的淚痕未幹,他忽然輕聲喚她:“晴微”。
她微笑,卻忍不住再次落下淚來。他伸手,輕輕將她擁入懷中。他說:“晴微,對不起。”
她不說話,隻是無聲地落淚。
他說:“我明天得走了。”她控製不住自己的身子,它在發抖,可是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緊緊地抱住她,他說:“晴微,下個星期、下下個星期,每個星期,都會有快樂大本營。”他說:“今天放完了,可是它還會有,很多期……所以。你一定要快樂。”
她一直在流淚,一直在流淚。這一生的眼淚,原來以為都落盡了,卻原來還有,仿佛是幹涸的湖泊,卻忽然不知道從哪裏湧出來那麼多泉水,噴薄洶湧,無法抑製。無法抑製。
他說:“對不起。晴微。……對不起。”
電視的劇集依然在放著,悠揚的音樂聲裏。女主角靠在男主角的肩膀上,閉著眼睛喃喃地說:“好溫暖,很奇怪吧,現在正要入冬呢,好象春天一樣。我們這樣坐著,感覺好象冬天永遠都不會來。”他卻說:“不能在這裏睡著了。快起來吧。”她說:“為什麼?我很喜歡這裏。”他說:“這裏不是你的位置。”
這裏不是你地位置,他的肩膀……他的懷抱……可是,這裏明明就是她的位置……他的肩膀……他的懷抱……他的心……他……為什麼這麼冷,明明已經是春天了,可是那麼冷,冷得象冬天,冷得好象春天永遠都不會再來……永遠都不能夠再來。
她沒有辦法說話。隻是流淚,整個人都已經空了,完完全全的空了。她恍惚記起前一次地哭泣,可是似乎是那麼久那麼久以前了,可是記憶卻那麼清晰、那麼清晰。他就在她的身邊。可是她卻好象要把握不住。
“晴微,你答應過我,不管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情,都要好好對自己。”
“我不能夠不走,所以,不要等我。不要等我回來。這樣。我才能夠安心。”
“對不起,晴微。我愛你。”
他緊緊抱著她。而她已經哭得不能夠再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終於說:“明天,讓我送你去機場,好不好?”
他沉默了一會,而她說:“答應我。”
他終於說:“好。”
她看到他地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他並沒有什麼行李,他也走得很快,很快很快,甚至不曾回頭。她就站在那裏看著他,看著他的背影從她的眼簾中消失,眼前漸漸變成空白一片。她看到飛機緩緩起飛,她聽到耳畔傳來悠揚溫柔的登機提示音,這一班飛機起飛了,還有下一班……這一期節目結束了,還有下一期……冬天走了,還會回來……春天過去了,就是夏天……可是這個人,如果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代替他。
她蹲下來,慢慢地蹲了下來。她的手抱住自己,仿佛冷得沒有辦法禁受,整個人變成了一個空殼,心灰了、死了、敗了。
隻是幹幹地抽噎著,卻再也沒有淚。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悒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事,獨語斜闌。……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複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他說這話時地樣子……四十年……夢消香斷四十年……
那樣多的詩詞,猶記得年幼的時候,曾經背過那樣多的詩詞,心隻是疼痛,這樣的疼痛。他不會回來……假如他真的就這樣離開……不再回來……
這一次,真的就這樣離開……
她終於忍不住,大聲地痛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