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平靜下來的甲板,眾人又開始如螞蟻亂鑽,站到船頭指著海麵,麵麵相覷。
海水不知何時起,開始急速翻滾,由遠至近,一片銀色,定睛一看,是海底的魚被翻到海麵上,白肚朝天,死了一般隨波逐流。
未等看清,海麵翻滾越加劇烈,這海底仿佛一口猛烈燒煮的大鍋,要將裏麵的東西全部煮熟托到海麵。
張七大駭,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分明是海底的火焰山噴火了。
《西遊記》中唐僧師徒遠赴西天取經,途經火焰山。
那山有八百裏火焰,寸草不生,若過得山,就是銅腦袋、鐵身軀,也要化成汁,如非孫悟空找來芭蕉扇,任他齊天大聖,也跨不過去。
張七的師傅曾言,南海海底有火焰山數座,皆曆萬萬年,時有向海麵噴出岩漿,渡舟行船若是遇上此等災禍,九死一生。
他立即開口呼喝掌舵軍士鼓足風帆闖出海域,奈何此時天上傳來“稀裏嘩啦”的巨聲,如同九天瀑布直下三千尺般聲勢驚人,將言語完全遮蓋。
眾人驚疑不已,正待求證,大大小小的魚竟從官船上方開始“劈劈啪啪”往下掉,在巨雷聲中挾著海水下起“魚雨”,內中有一小吏被從天而降的巨大劍魚的魚嘴貫顱而過,血濺七步,當場一命嗚呼。
甲板上的文官們各自用手掩頂哭爹喊娘四處藏匿,慌張中又有數人被擠落水裏,哀號求救。
官船已經失控。
莫說這些內陸的滿族人,就說張七這個善盜水下陵墓的高手,都瞠目結舌,這種巨災不來則已,一來必毀天滅地,留不下活口。
真正的災難才剛剛開始。
在別人都往船艙躲的時候,多力搖晃腳步飲醉酒般踉踉蹌蹌找到張七,指著遠方海域,在他耳邊大聲喊著什麼,張七隻隱約聽到“龍吸水”。
順著多力手指望去,遠遠看見,前方不遠,海麵上出現了一堵巨大的水牆,海水排空而來,將天空遮蓋,一時間日月無光,官船仿佛置身於海底深淵。
簡直令人心膽俱裂!
水牆快速逼近,威勢迫人,海水壁立,令人不敢直視。
四顧海麵,濁浪滔天,排空壓頂,天海之間不僅隻有那一堵巨大的水牆,而是數十道水柱同時出現,造成海水倒灌向天空的奇像。
如此令人癲狂的天地巨變中,官船上下前後左右,全被墨綠的海水包圍,幾乎不知是在海麵上還是跌入海底中。
《五行誌》中曾記載海底火焰山噴發:
“密州大風雨,海溢,毀城郭;饒州浮梁、樂平二縣暴雨,水,漂沒四千餘戶”
此番經曆萬倍凶險於密州大風雨,能否活下去,隻能祈求“媽祖”顯靈了。
張七與多力將自己捆在桅杆下,就算官船被打爛,至少能得一浮板,尚有活命的希望。
掌舵的軍士乃是從台灣鄭氏的水師中收編而來,行船經驗豐富,麵臨如此天災,依舊不畏不懼,勉力把持航向,意圖將船引離險境。
然而官船似乎被底下的海水吸住,原地打轉,分毫前進不得,張七心煩氣躁起來,恨不能自己跳入水中推著船隻逃離出去。
此時,那直指天頂的水牆上方,出現一大塊黑色的物件,正緩緩向官船方向移動,移至水牆邊緣,眼看就要直直砸落下來。
多力竟麵有喜色,在張七耳邊竭力喊道:
“那是南海陰沉木此地有帝王水下陵墓”
陰沉木,又稱烏木,自遠古以來就是最名貴的木材,稀有之物,是尊貴及地位的象征。
民間素有“縱有珠寶一箱,不如烏木一方”的說法,又說“黃金萬兩送地府,換來烏木祭天靈”。
曆代以來,陰沉木是帝王建築宮殿和製作棺木的首選之材,民間不可私自采伐。
張七不得不佩服他的眼力和沉著,命懸一線之時,竟還能冷靜辨認出南海陰沉木,單憑這膽識,就已不愧為卸嶺魁首。
巨大的萬年海底陰沉木被巨浪從深海裂縫中裹挾而出,射出海麵直飛浪尖,稍一停頓,發起俯衝之勢對著官船呼嘯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