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決戰美杜莎(2)(1 / 3)

“至少,對你提的那種要求來說易如反掌。它太簡單了,太小兒科了,不值得拉上我們七個來陪你一塊玩兒。我提一個既快又省的建議,你不妨放了我們,改去雇用石匠。500元就管雕出一個很像樣的花崗岩腦袋,外加刻上你的大名。你不妨雇他幾百人,雕他幾萬件,分散埋到世界各地。這就能達到你的目的了,可以確保幾千年、幾萬年後,後人還能在哪塊地裏刨出一個囫圇腦袋。”

我使勁扯徐鋼的衣襟——他的話太刻薄。不管怎麼說,我們今天是客人,我不想他和主人徹底撕開臉麵。而且我的意識深處也有隱隱的懷疑——錢先生雖然為人乖張,但終究是商界耆宿,人情練達,老眼如刀,不會貿然提出這個顯然會被拒絕的要求來自取其辱吧。那麼,也許他另有深意?

其他六位默然不語,從感情上說明顯傾向於徐鋼這邊。現在隻有我出麵轉圜了。我仍然扮演一個毫無心機的天真姑娘,笑嘻嘻地說:

“徐鋼你先別吹牛,別把話說得太滿。錢伯伯的要求中還有一個重要參數沒提到呢,那就是——時間長短。錢伯伯,你說的‘千秋之後’,究竟是多長?是1000年,1萬年,還是10萬年?”

錢先生深深看我一眼,唇邊再次浮出笑意。他讚許地對我點點頭,然後說:

“我要求的時間是——150億年。”

“多——少?”

“150億年。我希望我的石頭腦袋,還有名字,至少能保存到150億年後。我的要求很簡單,具體內容也可商榷,但這個時間點一定得保證。”

周圍的氣氛又有一個突然的轉變,而且是逆向的轉變。七個人同時抬頭看著錢先生,剛才的不屑目光已經變了,變得非常複雜,有迷茫,也有敬畏。七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默然不語,一種隱隱的亢奮在暗中搏動。社會學家靳先生喃喃地說:

“150億年。按比較公認的預測,宇宙在150億年後已經滅亡了。至少說,地球人類肯定滅亡了。”

錢先生輕鬆地說:“那倒沒關係。我不在乎150億年後是誰刨出我的腦袋,是地球人,還是外星人。”

“也許那時一片混沌,已經沒有任何生物,更不用說智能種族了。”

“那同樣沒關係,就讓我的腦袋獨自飄浮在混沌中吧。我隻求留名,不怕寂寞。”他用尖利的目光看看徐鋼,譏諷地說,“不過對於現代科技來說,這件事肯定太過輕易,不值得拉上你們七個來陪我玩兒,是不是?”

我幸災樂禍地看看徐鋼——誰讓他剛才那麼狂?他這會兒完全陷入深思之中,對錢先生的譏諷毫無應戰之意。我畢竟是寫科幻小說的,對各類知識多有涉獵,知道七位科學家為什麼有如此的震動。150億年——對於1000年、10萬年這樣的時間段來說,150億年絕不是單純的加長。它的漫長足以讓事情發生質變,讓可能變成不可能,讓不可能變成可能,甚至能讓堅硬的科學理性變得軟如麵團,就如那塊冰川中的彎腰石頭,對時間女巫低頭膜拜。我想起辛棄疾的一句詩:“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錢先生的提議為這句話賦予新的含意。此前的世人,包括人類曆史上最厲害的英雄梟雄,也不過關注於“生前之名”,即在地球人文明中的聲名;唯有錢先生第一次認真提出要博得“身後之名”,即在地球文明之後,甚至“這個宇宙” 之後的聲名。

說他的要求是“自私”也不為錯,但就連這種自私也是大氣魄的,無人能比。古人說“大俗即大雅”,套用到他身上可以說:大私即大公。

錢先生知道我們一時走不出震驚,站起身,拍拍褲子上沾的沙子,平淡地說:

“看來諸位對我的建議還感興趣。這樣吧,我離開五天,你們深入討論一下,五天後我聽你們的回話。當然,在你們決定之前,我也會告知各位的聘用待遇。我想會讓你們滿意的。”他看看我,微笑著補充一句,“我原來沒有給易小姐發邀請函,是我走眼了,失敬了。現在我向你道歉,並正式邀請你加入這個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