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男人,是薛延陀這一任的王。刺眼的衣袍如同他的名字一樣,猩紅得像未凝的血跡,即使燭火昏暗也依舊無法遮掩那份獰色,於是原本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也顯得可怖起來。
靜靜看著那占據了他王榻的人,赤莫眼裏意外的隻有無法捉摸的顏色——因為某種他所無法掌握的事情而迷茫。
那一襲白色似是讓人原本的清冷變得更凜冽了,越發像是燕末山頭的雪,可望卻不可及,若然是要捧入手心,便必定隻能落得恨水而逝,冰雪消融。所以赤莫好像是不敢靠近似的,坐得遠遠地,在大殿的另一角,看著那個人。
急促的呼吸打破沉寂,王榻上的人隨著喘息顫抖了幾下,又漸漸地歸於平靜,剩下瘦若無骨的手緊攥著衣衫,還有額頭淋漓的汗水。
赤莫閉上眼,不出意料地仍舊能夠看清那人痛苦時蹙眉的神情,讓人禁不住想去侵犯那份隱忍。於是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他便不再猶豫了。
“生下它,我放你走。”
沒有什麼語氣,聽不出是冷酷還是無奈,大約連赤莫自己也不完全了解。不過這句話意味什麼,他是知道的。
對方也知道。
但那人仍舊沒有反應,隻是偶爾痙攣,好像幹涸的水中瀕死的魚,輾轉掙紮。有幾次,他幾乎要抑製不住呻吟出來,但最後還是忍住了,隻剩悶在喉嚨深處的嗚咽聲。
赤莫站起身向大殿外走去,一麵嘲笑著自己的婦人之仁,一麵,卻停不下腳步。
長庚星升了起來,便又是一日。赤莫沒再踏進寢殿半步,而寢殿裏,除了喘息和偶爾的嗚咽,也沒有其他的聲音傳出。他不是不知道那人骨子裏的倔強和冰冷令人發指,卻不知,他對他自己也是一樣。
第三個早晨,嬰兒的啼哭聲在薛延陀王的寢殿裏響起。
赤莫回到那人身旁,親吻著昏迷中的人,宛如情人隔世重逢。隻是在他終於鬆開對方後,接踵的命令,是將人送出薛延陀的王域,生死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