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右手,那裏還握著那片,雕刻碑文的鋒利玻璃,這次他並不是要繼續刻字,而是劃開了自己的左邊手腕。
那天衛國連年幹旱,莊家顆粒無收,靠地吃飯的農民餓死了大半,為了讓嬰兒能夠存活下來,而割腕取血,喂養嬰兒的,可最終都會因失血過多而死,森秦想起了那個畫麵,那個失血過多,雙唇發白抱著奄奄一息的嬰兒死去的母親,因而他照著樣子做了。
但他疏忽了一點,那就是他並不是普通人,別人能割腕自殺,但是他不能,就在閃著寒芒的玻璃殘片劃過左手脈搏的時候,他曾經看到的鮮紅並沒有噴出,而是湧出了大量無眼無翅的螢火蟲。
螢火蟲在森秦手臂上四下爬行,可不到片刻功夫,它們又回到了原來割破的地方,填補了回去,完好如初的肌膚又出現在他的眼簾。
“為什麼,別人割腕就會失血而死,我卻不能,為什麼我能感受到砰砰的心跳,血液的流動,卻無法讓它們暴露在空氣當中,任由它們在蒼蠅堆中腐化,難道我真的不是人嗎?”
森秦生不如死地嘶吼著,鋒利的玻璃碎片,瘋狂地在自己身軀之上自虐割著,可還是沒有鮮血,隻隻能讓更多的螢火蟲出來遊走罷了。
最後他甚至忍著劇烈的疼痛,將自己的整條手臂都剁了下來,手臂就在落地的那一刹那,解體散作了無數螢火蟲,它們閃閃發亮很是美麗,可是森秦卻並不那麼覺得。
他用剩下的那隻手,在亂石堆中,舉起了一個大石頭,就往它們身上砸,隻要將它們對砸死了,那條手臂就回不來了,隻要將起全身的無眼無翅螢火蟲都砸死了,他整個人就回不來了,那樣他也就是死了,也就如願以償了。
手起石落,森秦本以為,這麼大一個石頭,這麼大力的下去,估計能將它們全部砸成肉泥,可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完全低估了那群自己,那些看起來貌似十分脆弱的螢火蟲。
它們雖然無眼也無翅,看似隻會發光,四處亂爬,最厲害的也隻不過是聚集起來咬人,一隻咬下一點肉,一群將能一下將人啃食成白骨。
其實不然,它們比起大自然中,普通的螢火蟲來缺了不少東西,正所謂有失必有得,同時它們卻多了更多,這些螢火蟲雖然無眼也無翅,但是它們的爬行速度卻極快,再加上其全身密布的感知神經,能讓它們在感知危險出現的零點幾秒內作出最正確的反映。
因此,當森秦再次抬起石頭的時候,驚奇的發現,在其下麵除了被砸爛的一片梧桐樹葉外,任何螢火蟲屍體都沒有發現。
當他回過神的時候,那手臂化作的螢火蟲已經開始爬上森秦腳丫,準備回到那原來就屬於它們的地方。
森秦頓時懵了,可是他還沒有放棄這個自殺念頭,因而他再次舉起了那個大石,更加快速的朝那些還沒有爬上腳丫的螢火蟲砸去,連續砸了無數次,直至石頭在森秦的一砸中,碎裂成無數碎塊為止。
他不安地掀開了那些碎塊,希望能在其中找到哪怕一隻螢火蟲的屍體,可是造化弄人,在那裏還是一絲半點的螢火蟲屍體都沒有找到,他終於氣喘籲籲,最後不得不很識趣地停止了這一瘋狂的舉動。
望著嘩啦啦的大河流水,兩眼空洞地自嘲道:“沒有想到,自己化身的一群自己,卻無法用自己的手來毀滅,要是說這個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是什麼,那就是想要自殺,卻發現自己的生命都不由自主。”
通過外界攻擊殺死自己是不可能了,於是他開始思考其他的途徑,例如或許可以嚐試用內部殺死自己。
竟然他會感覺到餓,那就說明他能活活餓死自己,那麼這一招就肯定能行,於是他就這一端坐在梧桐樹下,聽著秋雨落在樹葉間,發出劈哩啪啦的響聲,他知道隻要自己一直這一坐著,一動不動,遲早會餓死,他甚至為方才吃下那兩個包子感到後悔。
秋雨時大時小,但是從來沒有停過,大河的水位卻從來沒有變過,好像對於這樣的纏綿的秋雨,它都能容納進去似的,或許它也跟秋水城理的人一樣,早就適應了這裏的環境。
夜晚來領,相比較這裏的平靜,秋水城內卻熱鬧非常,不停地有軍隊開始向城門集結,一個神情惶恐的中年人正對一個高大魁梧,身披大紅袍子的男子說著什麼,接著被秋雨打得忽明忽暗的火把,才看清那人的樣貌,赫然便是白天那個從森秦化身的螢火群蟲之中,死裏逃生的麵孔。
中年人將早餐發生的經過都講述給了城主唐戰聽,城主唐戰聽完格外的震驚,他治理秋水城這麼久,除了一些低階的凶獸偶爾誤闖入城中,攻擊百姓外,就沒有發生國其他的血案了,如今卻發生了此等怪物吃人的事件,這讓他警惕不已。
“城主,吃掉王二他們的蟲子怪物,應該還在河邊,這次出動,斷然不能讓它跑了,不然百姓難免恐懼呀!”中年人確實很恐懼,或許是因為淩辱國森秦,怕他會化作無翅螢火蟲來尋仇。
對於此等大事,唐戰自然不會怠慢,他如今調動的城中精銳軍隊,已經可以對付一些中階凶獸的水平。
“出發!”隨著唐戰的一聲令下,備齊火把、弓箭、長戈的上千名精銳護城軍,便邁著鏗鏘作響的步伐,行出了秋水城門。
“堪比中階凶獸的存在怪物啊,不知道這次又要死多少士兵了?”
“是啊,上次三大城池圍剿闖進城中的中階凶獸劍齒虎,我的兒子就一去無還了。”城中的百姓忐忑不安地交頭接耳議論著。
臨近河邊,唐戰不敢掉以輕心,在不知怪物等級的前提下,為減少傷亡,他必須作出最正確的決定。
在春秋大陸上,凶獸的等級是很好辨認的,凡是凶獸,其頭上都生有獨角,跟樹木枝幹一樣生有年輪,確切的說應該是階輪,一階則一輪,兩階為兩輪,依此類推,一到三階的為低階凶獸,尋常樹林皆有出沒,四到六階的為中階凶獸,茂密的森林深處才生存有少量,至於七到九階的高級凶獸,就隻有那些遠離人煙的山脈方才能尋見。
唐戰揮手讓士兵包圍這小片河邊樹林,暫時停止行動,他命令幾個身手了得的百夫長,先悄悄的深入探查,最好就是能夠看到那怪物的獨角,也好辨認它的凶獸等級。
可從那中年人的口中得知,那怪物並沒有什麼獨角,或者說它更像是人,這樣不知底細的怪獸,對付起來就更加棘手了。
唐戰對這次的圍剿並沒有多大的信心,從得知的少量情報來看,它能化萬蟲,根據多年的經驗,那火攻必然能起作用,因此唐戰開始讓人準備了大量火把,情急之下,他們還可以縱火燒林。
五個身材矮小的百夫長,已經換上了夜行黑衣,除了背上便於行動的弩箭外,其餘重裝皆被卸下,他們的任務就是偵查,因而能不被發現,就絕不戰鬥。
嗖嗖數聲,五個百夫長在連綿的細雨當中,一閃而沒。
第三章倒射手弩
五道黑影,在各自負責的區域,悄無聲息地在林中穿梭,敏銳的眼神快速地掃過周身每一件事物,對怪物的不了解,讓他們不敢有任何怠慢,或許身邊的哪怕一隻小小的蟲子,就是他的化身。
林子不大,很快他們便縮短的搜索區域,朝著河邊的一點靠攏而去,因為遠遠地他們就發現了梧桐樹下,紋絲不動端坐著的全裸少年。
他們蹲在四棵較遠的樹梢上,在各自的方向觀察著這個人,可是他們掃遍了森秦全身,也沒有發其身上的不同,沒有獨角,更沒有凶險的氣息,就跟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少年一個樣,可是一旁,散落的四具白骨,讓他們明白,這個看似普通的少年,斷然就是那隻化蟲怪物了。
他們在相隔較遠的五棵不同的樹梢上,一人做取出小冊,做著情報筆錄,四人取出隨身攜帶的鋼鐵努手弩,拉弦搭箭,對準了全裸少年四個方位,這種鋼鐵手弩,設計精良,比起普通的弓箭,射程更遠,殺傷力更強,但由於造價昂貴,軍隊之中,隻有聊聊的幾個精銳才有資格配備。
看似天衣無縫的配合,無聲無息的搜集情報,但早在他們進入樹林的那一刻,森秦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就開始感受到了他們,並對森秦發出了危險警示,那是無眼無翅螢火蟲的本能,也就是森秦的自然條件反射。
可是即便知道了威脅,那又怎樣,森秦本來就一心求死,對於身體發出的警示,他自然當作視而不見,可是他端坐著,等待那五個方位的動手,已經許久,還是沒有什麼動靜,他便喪失了耐心。
“喂,你們幾個要蹲在遠處的樹梢上多久啊,要動手就快點動手啊,我早就不想活了!”可能是餓得不行的緣故,森秦就這樣,毫無氣力地說了出來。
眾人大駭,做著情報筆錄的百夫長,嚇得連手中專門的手筆都掉了,冷汗涔涔地往外冒,眾人皆端著了鋼鐵手弩,透過樹葉縫隙,瞄準了森秦頭部。
他們不清楚,為何如此完美的偵查,會被這個看似普通的少年發覺,曾經多少次,他們五人,穿著同樣的夜行黑衣,帶著同樣的鋼鐵手弩,悄無聲息地摸入敵方大營,為了秋水城軍,取得了珍貴情報,有時候,不用大部隊出動,他們就能刺殺掉敵方首腦,取得戰事的成功,為此他們五人被人們尊稱為“夜行幽靈”。
可是如今卻被發現了,毫無征兆,那少年從始至終就沒有動過,這次的暴露,對於夜行幽靈的他們來說,還是生平頭一次。
他們開始隱隱不安,就連進行暗殺,訓練有素的雙手都開始微微顫抖,他們甚至覺得,這次的對手,並不是什麼沒有高級思想的凶獸,而是擁有強大卻具備的修行者,傳說中的齊開六層混沌的修行者。
他們不會懼怕任何敵人,哪怕強大的中階凶獸,戰功赫赫的敵方將軍,就怕那傳說中的修行者,隻要碰上這樣的修行者,即便他們暗殺伎倆再強,武藝在精湛,在他們打出了玄技麵前,都是渣渣,可以這樣說,普通人無論多麼強大,碰到修行者,那唯有死路一條。
五人全身早已被冷汗打濕,蹲在樹杈上的雙腳早已發麻,可是他們連一口粗氣都不敢喘,甚至有人已經放下了鋼鐵手弩,完全放棄了抵抗,在強大的修行者麵前,普通人的任何攻擊,都是徒勞。
“你們是怎麼了,快動手啊,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森秦實在不耐煩了,他想著自己能夠被殺死,那就再好不過了,畢竟活活餓死太難受了。
可是聽在五個百夫長耳朵裏,簡直是**裸的輕蔑,全裸少年的意思就是,讓他們快點出來受死,不要再浪費時間,做那在修行者眼裏,幼稚可笑的抵抗了。
放下鋼鐵手弩,已經喪失戰鬥意誌的百夫長率先跳下了樹杈,徑直走出了小樹林,來到了高大梧桐樹旁,看著這個背對他的全裸少年,等待他的玄技處置。
“大哥?”
那個率先放棄抵抗,走向森秦的百夫長,就是那個原先做著情報筆錄者,他叫陳義,是這個夜行幽靈小隊的隊長,對於其他四人來說,陳義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陳義本來就是秋水城的百夫長,而他們並不是,他們隻不過有著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身材矮小,武功有差,因而從軍以來,經常受到同僚的欺負,可是同他們一樣矮小的陳義發現了他們,重用他們,並教授他們暗殺武藝。
他們一直都對自己矮小的身子感到自卑,可是陳義卻這樣對他們說:“天生我才必有用,身子骨小,並不是劣勢,而是優勢,作為一個偵查或者說是暗殺,那樣便更不易被察覺,在黑夜中存活的幾率就更大,我看著你們,並不是同情你們,而是看重了你們的這一天賦。
軍不用無用之人,所以不要用可憐博取他人的同情,而是實力贏得他人的尊重,想要跟我,那就付出比常人更大的努力,讓自己強大起來,你們是要選擇做一個矮小受人憐憫的可憐蟲,還是要做一個強大受人尊敬的百夫長?”
四人相互對望一眼,齊聲吼道:“我們要做受人尊重的百夫長!”
如今他們在陳義的帶領之下做到了,通過高超的偵查能力,非凡的暗殺武藝,積累了不少戰功,因而同陳義一樣,成為了秋水城的百夫長,可這樣說,沒有陳義,就沒有他們的今天。
因此他們絕對不能讓大哥死,至少不能讓大哥先於他們死去,於是他們都跳下了隱藏形體的樹杈,可手中的鋼鐵手弩依舊瞄準著森秦,隻要顫抖的指尖,微微扣動扳機,森秦就會被射出馬蜂窩。
可他們不敢嚐試那樣做,即便或許能真的殺死他,但更可能是殺不死,因為他們的大哥都賭定,那**的少年就是修行者,那麼隻要他們扣動扳機,死的將會是他們自己。
竟然不敢確定,確定或許讓他們死得更快,那幹脆就不要確定,保持現在的僵持為宜。
“你們,終於肯出來了呀!”森秦艱難地轉過身子,正對著這五個惶恐不安的黑衣人。
看到森秦那一排排如木梯般的排骨,瘦骨嶙峋的臉頰,皮包骨頭的樣子,都快趕超真正的骷髏了。
五個百夫長心裏在大鼓,難道傳說中的修行者,混沌齊開的修行者,都張這副尊榮嗎?那也太像餓死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