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騙子，記住，你是個騙子。”
楊淩對著麵前這張蒼白，落魄，慌亂的臉不斷的重複著，強調著這句話。
然後他收起了精致的鏡子，捋了捋胸前那條藍白相間的領帶，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從陰暗的地下室，走到明媚的陽光下。
這花費了他不到十秒鍾的時間，你再看一眼他。
那是一個陽光，樂觀，臉上始終掛著和煦的微笑，如同紳士般的男人。
哦不，男孩。
如果不是那個老頭子，在楊淩六歲的那年，帶他吃了一頓晚飯，之後借此為理由，名正言順的成為了他名義上的監護人，實際上的剝削者。
楊淩想他的人生或許會有更多的選擇。
但如果不是那頓晚飯，他應該就餓死在了寒冷的洛杉磯街頭，成為了一具冰涼的屍體，屍體，又哪裏會有什麼生活？
有哲學家說過：不是你選擇生活，而是生活選擇了你。楊淩很認同這句話。
生活選擇讓他活著，以一個騙子的身份。
老頭子是個老騙子，他收養的小孩，就該是個小騙子。
他對於把楊淩這樣一個前途光明的小男孩，帶入到騙子這行，沒有絲毫的愧疚，甚至於有些洋洋得意，並且樂此不疲的向著那些同僚炫耀著。
他們穿著華貴的禮服，出入各式各樣的舞會，手裏的杯子中搖晃著能買下一輛跑車的紅酒，他們享受著生活，以他們所能想象到的最奢華的方式，揮金如土已經不足以形容了他們了，他們每呼吸一口空氣，就要燃燒掉大把的鈔票。
堆積起來，將會是一場滔天大火。
可那都是從前了，隻存在於老頭子隻言片語的描述中。
“我們之中出現了背叛者，他撕下了麵具……”
他用那種帶著深沉強調的語氣和楊淩說著，像是個垂暮的老人在緬懷他那光輝的歲月，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同身受的多愁善感了起來，甚至於潸然淚下。
可這不過是他慣用的手段，以此來博取別人的同情，還有施舍，並用來度日。
他帶著楊淩輾轉了很多個地方，從這裏，到那裏，途經不同的地方，跨越了國家，種族，甚至於界限。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了十年左右，他們顛沛流離於世界各地，靠著謊言，維持這一切。
“隻是說謊，並不是行騙，自從那件事情之後，我便徹底的扔掉了我作為騙子的身份，因為我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不一樣？恕我冒犯，具體的話是指什麼呢？”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人聽著老頭子的故事聽的入神了，把幾張綠色的鈔票塞進他的帽子，好奇的問道。
“具體該怎麼說呢？很微妙。總之是有些後悔吧，要知道，我以前做的那些混賬事，回過頭來想想，也該我受到報應，這樣一想，每當我想重新行騙的時候，就感到坐立難安，尤其是我還帶著一個孫子，萬一上帝讓他來承擔我的罪孽，哎，那我可就全都完啦。”
老頭子每次說到這的時候都會大喝一口啤酒，把帽子放在胸前，優雅而恭敬的向著聽眾們鞠一躬，表示著自己的謝意。
然後牽著楊淩的手離開，消失在喧囂的酒吧裏，留下一個讓人唏噓不已的背影，微微的駝著背，像是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一樣。
這是一場很完美的表演，破邊的氈帽裏麵，盛滿了錢幣，這又可以讓他們省吃儉用半個多月，並前往下一個地方。
除去某些不可說的事情，這樣的生活，更多是的像一個街頭表演者，而不是騙子。
他們說著胡編亂造，卻受人歡迎的故事，讓別人心甘情願的掏出錢幣，這應該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對老頭子而言，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輕鬆的勾動那些人的情緒，讓他們施予援手。
他真是個神秘的人，對此楊淩深信不疑，老頭子教會了他很多東西，但並不是全部。
老頭子在某天消失了，楊淩雖然早已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但沒想到這麼快，這些年來，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在躲避著一些東西，帶著個孩子終歸是很不方便的，所以，他的離去是理所當然的。
那年，楊淩十七歲，手裏攥著一枚硬幣，站在街頭，很孤獨的樣子。
你以為他會傷心，會茫然，會無助？才不是，楊淩差一點就放聲大笑了出來。
在那之後，他過上了好一段快活的日子，或許比不上老頭子所描述的那樣的，但比以前，真是好太多了。
可以睡在柔軟舒適，甚至是些香氣的大床上，吃著精美的食物，不必擔心餓肚子，最重要的是，人們望向楊淩的眼神，終於不再是憐憫。
他討厭那樣的眼神，所以竭力去改變。
支撐這一切的源頭，是金錢，而金錢，來自於行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