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仿佛沒有聽到博雅的叫聲,繼續念誦咒語。
一哆嗦,又一哆嗦,貞盛的身體痙攣著。晴明把一分為二的紙片合起。分為兩半的文字變成了一個“人”字。
貞盛屍體的顫動益發劇烈,終於,他直起了沒有頭顱的上身。
博雅驚駭之極,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貞盛右手拄地,膝部立起,直起上身,似乎要站起來。腰卻支撐不住又倒下去,一隻膝蓋跪在了地上。似乎由於死的時間較長,身體已經無法自由活動了。盡管如此,他依然在掙紮,努力要站起來。
晴明念誦咒語的聲音越發高亢。終於,貞盛的身體站起來,在如水的月光下立了一會兒,開始移動。
晴明也站起來。“去嗎,博雅?”
“哪、哪裏啊?”
“去找貞盛的頭顱,也就是將門的落腳處。所有東西我都備好了。”晴明輕輕拍了拍懷裏。
貞盛緩緩地搖晃著身子走了起來。
“藤太大人?”晴明喊了一聲。藤太立刻手持黃金丸站起。
“走吧。”
“走。”藤太從木地板下到庭院。
“我、我也要去。”博雅跟在藤太身後下到庭院。
“怎麼去,晴明?”博雅問道。
“跟在貞盛大人身後。”晴明說道。
貞盛已經緩緩朝門外走去。晴明等人追到了門外。然而,外麵還有一個人—平維時。盡管在月光中,還是能看到維時麵色蒼白,注視著從門內走出的貞盛的無頭屍體。
“維時大人……”晴明打著招呼。維時沒有回應,含混不清的呻吟從喉嚨深處發出。
貞盛一搖一晃從維時麵前走過。維時睨視著父親的身體。
“晴、晴明大人……”維時終於開了口,“原、原來是這樣。您一直想這麼做吧?”
“是。”晴明靜靜點點頭,“為了找到將門的下落,無論如何也需要貞盛大人的身體。”
維時的視線隨著已死的父親的身體移動。全裸的屍體在月光下行走,這光景實在殘酷又詭異。
讓死者的身體如此行走,真的有必要嗎?維時的眼神中分明充滿了這種疑問。
他轉向晴明,可是從口中吐出的卻不是責難。“晴明,請把我也帶去吧。將門的落腳處,或許那個人也會在。”
那個人,便是如月。
“或許吧。”
“無論如何,我要再見那人一麵,對那個人、那個人……”維時哽咽了。
“怎麼?”
“我不是去說些仇恨之語,也沒打算責問她為何背叛我,更沒有報仇之類的想法,說什麼把我騙得好慘,我要殺了你之類。沒有……”
“那……”
“我必須見她一麵,向她道歉。”
“道歉?”
“她待在我身邊不知有多麼痛苦。明明知道早晚有一天必須背叛我,還是在我身邊忍受煎熬。所有這一切,我從來就沒有體察到……我必須為此道歉。”維時語氣堅定。
“您的傷怎樣?”
“很輕。”
“既然如此,我也沒有理由阻攔維時大人,而且……或許如月小姐還有性命之憂。”
“怎麼回事,晴明?”
“路上我再告訴您吧,但願是我杞人憂天。”
說話間,貞盛的身體已然遠去。
“追吧。”晴明再次邁開腳步。博雅、藤太、維時緊隨其後。
貞盛的身體向東走去。
“這……”晴明邊走邊嘀咕。
“怎麼了,晴明?”博雅問道。
“貞盛大人奔去的方向……”
“怎麼了?”
“不正是雲居寺的方向嗎?”晴明說道。
洞窟中,篝火熊熊燃燒。火焰的顏色映在洞頂和岩壁上,詭異地搖曳。仿佛每一塊凹凸不平的岩石裏都寄藏著一隻紅色小鬼,跳著恐怖的舞蹈。
篝火前麵,興世王和如月相對而坐。從剛才起,二人就在談話,而如月的聲音越來越高亢。看來二人之間似乎存在齟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