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風吹綻海棠開(1 / 3)

“外傷誘發的高燒已退,怎麼還不醒……”

“沫兒,他是外族人吧?他長的可真好看,比寨子裏的都好看……是吧?”

“他一定有很高深的武藝,從雲端墜下隻傷著體內三分……因由卻散了一身內力……”

“沫兒,看顧好他,寨老再服兩貼藥病就該好了,我把娘布洛給他送過去……”

後來她說的越來越多,家常裏短,無所不談。

“阿德叔家的小孩摔了一跤,碎了腿骨,平常家孩子哪會這麼不經摔。可憐他從娘胎裏帶出了這病,才長到五歲,腿兒、手臂斷了十數次,每次幫他取碎骨時,阿德叔都摟著嬸躲在簾子外麵。抖得好不厲害……是我太笨,想不出治愈的法子;”

他的心尖跟著脆脆疼了一下。

…………

過些時日又聽她說。

“歐嬸家的狗難產,疼的嗷嗷直叫。還一個勁兒的啃自己的肚子,幾個人都按不住。我隻好咬牙破開它的肚子抱出五隻小崽子,再把它的肚子縫起來。後來竟有了奶水,五隻小崽子毛色可純亮了!”正待他以為話已說完,神思遠遊之際。且聽到她略帶悲憫,喜憂參半的冒出一句:“但願此法也能濟世,讓世間少些以死換生。”

他心中大撼。接受不住她剖腹取人的大膽想法,連著罵了三聲妖女,妖女,妖女!卻慢慢尋味到她遠勝於當世醫者的玄妙醫術,沉默在她脫於俗,又富於俗的大愛大義中。對這個女子,頓生敬意。

這樣的想法,讓縈繞在心頭的陰寒記憶不再那麼的難以麵對。更多的,是想一睹此奇女子的英姿花容。

男人的眼珠幾番滾動,忽的睜開眼簾。周遭一片靜謐,那個翠竹般聲音的女子恍若他的南柯一夢,不複蹤跡。

他靜靜的躺著,目光落在稻草堆起的屋頂漏進的幾許陽光上,又穿透出去。眸光明暗交迭,漸漸染了笑。好一個治傷醫心!

陽光照在身上十分清爽。除了長久昏睡帶來的渾身乏力外,身上的傷也已好了三分。

緩緩的做起,男人睿智的眼平淡的打量這間茅屋——幹淨而簡潔,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藥香,一張木桌歪斜的靠在窗前,放著燭台和一套老舊的茶具。

木門微啟,看的到外麵連成一架的曬藥的架子,和晾曬的幾件洗淨衣物。而他正坐在這屋子中唯一的一張床上,蓋著薄被,不著寸褸的身上刀傷已呈現出脫痂後的粉嫩。床前匍匐著一隻比之老虎巨大、威儀的白狼,輕獬的望著了他一眼又繼續酣睡。那一眼有不喜,和獸中之王的震懾。

掀了薄被下床,觸到床頭整齊擺放的一套男式衣物,便順手抓了披上。白狼突然站起來,他警覺的頓住,身體僵硬,一雙眼頃刻間凝結、幽暗,閃電般攝入白狼之目,如鷹如獒。沫兒卻看也不看轉身朝門外奔去。

“嗬嗬,癢哦。沫兒,你乖不乖?……他……醒了?”門外傳來嬉戲,女子提到他時淡淡的語氣,含著意料中又仿佛意料之外兩中矛盾情緒。

戒備斂去。男子麵上拂了淡淡笑意,周身更是鍍上了一層寧靜致遠,風弛神駿的仙姿。與前一刻判若兩人。

他如斯立於敞開的門裏,大大方方的看著她走過籬院,裙角的七彩挑花像蝴蝶翻飛,腳踝的鈴鐺清脆如泉,烏黑的發披散在肩頭。又近了些,她白皙略顯蒼白的麵上,喜悅的笑,沁人心脾,更顯清晰。這無疑是個美好淡雅的妙齡女子,眉黛青翠,眼眸顧盼生輝。

站在他身前三尺,“真的醒了!”環繞他轉了一圈,望著他的眼問:“可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她有四個梨渦,襯著小虎牙,又多了些親近可愛。聲音如絲竹。

他輕輕搖頭,又驚奇的發覺竄入鼻翼的香氣,是細雨潤如絲後,悠悠的大地之香。融合了天地萬物的千般奇特,塵埃洗淨的清爽。與她的氣質相得益彰。

她似她,又似有千萬個她。氣質迥異的。

胸中或驚濤拍岸,或雷鳴閃電,或山巔日出。終化作一口濁氣呼出體外。

這一刻起,他是他,好似又不是他了。

吮了吮幹澀的喉頭,腦海裏飛竄出‘死後重生’四字。

禾雅走到桌前倒了水遞給他,熟絡的接過一口飲盡。他才啞聲問道:“我昏睡幾日了?”

“十日。”

十天。

是否已是皇權易主,江山血雨腥染。自古皇侯多悲歌,莫不過爭名奪利,坐擁天下罷了。

見他默然的麵上染了悲切,禾雅斂了笑容問道:“我叫青禾雅。你叫什麼?”

男人忖度了一下,說道:“在這裏,我姓莫。莫忘塵。”

禾雅愣了下,又展顏笑了。

“我喚你一聲大哥,可妥?”小心謹慎的,也似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