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雪,他的母親化作火中的鳳凰,翻飛的衣袂,豔麗的笑靨,淒豔。她親手點燃的火焰燃了整整一夜,衝天的火光中,漫天落下的紅雪,難忘,難忘。
這兩場雪,他聽到的是雪落,還是血落?自此之後,每當風雪將來時,他都會聽到淒婉的哀歌,似真似幻,似泣似咽。
他時常在想,這無暇的雪中究竟埋藏了多少故事呢?被鮮血染紅,雪落後又是一片盈白,一切都被埋葬,無人知。唯有這哀鳴,唯有這至潔下的至惡,隨著這風雪,飄入他的耳中。
聽雪,聽得是血。
耳邊傳來踏雪而來的聲音,是熟悉的腳步。他微微偏過頭,卻仍未睜眼。
他聽到那人在他麵前停下,簌簌的衣料摩擦聲,那人蹲下了身。而後,一雙溫熱的手輕輕捂住他的耳,阻隔了風雪中,那淒淒的哀歌。
睜開眼,是早已入心的容顏,帶著熟悉的溫婉微笑,她的一雙手不是捂住他的耳,而是握住了他的心。
“雪落,你聽到了什麼?”楚霄握住蘇秀的手,讓她坐在他懷中。
“生命。”蘇秀靠在他肩頭,知道他又憶起了過去。
今日,是他父母的祭奠之日。每年的今天,他都會來這裏,聽一場雪落。
他說,他能從這裏聽到亡者的悲聲,那隨風雪寄來的哀思和不舍,還有隱隱的恨意。本該進入輪回的逝者仍在流連,不曾歸去,不願歸去。
這樣的哀歌中,究竟是雪落,還是血落?他又在為此迷茫,希望一個人能帶他走出這樣的困惑。
於是,蘇秀說出曾經給過的答案,是堅信,是說服。
“雪落的聲音,代表生命。你可曾記得冰雪消融後,破土而出的青草點點。還有那新發的嫩芽,綻放的花兒,微弱卻充滿了生機。雪落,護住的是生命,保存的是希望。”
“哈。”楚霄輕笑,環住蘇秀的手收緊,內息運轉擋住那外界的風雪。
他的笑聲裏帶著幾分難覺的愉悅,四周紛飛的雪中,似乎也淡了些許讓人淒然的寂寥。
雪落,聽到的是生命之聲嗎?她似乎總能說出和他完全相反的言論,而意外的,他不覺得不耐,反而格外順耳。
楚霄低低地笑,他想起來了,他的第三場雪,正是和她一起聽的。
那場雪,他聽到了兩種不同的聲音。前半段,依舊血落之聲。後半段……心跳,兩個心跳重疊在一起,無比清晰,無比契合。
直到今天,他也沒有聽到過生命的聲音。當她在身邊的時候,淒婉的哀歌便停了,他聽到的,隻是為她而悸動的心聲。
其實,比起雪,蘇秀更愛看苦寒中綻放的梅花。她說,那樣堅韌的生命無論看多少次,都會讓人覺得感動。於是,楚霄在山峰上栽下一片梅林,而今年,這片梅林就算長成了。
楚霄說:“再等一段時間,我陪你去看梅。‘路盡隱香處,飄然雪海間。’你一直期待的景色。”
蘇秀抬起頭,她的眼中滿是驚喜,如滿天星辰生輝:“我曾說過的話,你都記得?”
楚霄低聲一笑,將她擁的更緊:“你的話字字在心,正如你的人,在我心上刻下烙印,永世不忘。”
“你……”蘇秀不禁麵色緋紅,這樣親昵的言語並不是第一次聽,卻仍忍不住臉紅心跳:“這樣羞人的話,也能時時掛在嘴邊嗎?”
這樣清寂的人,卻能如此坦然地說出這樣炙熱的話。讓人意外,也讓人更加難以抗拒。他的眼隻倒映你的身影,他的心隻為你而悸動,如此,怎能讓人不動容。
“羞澀,因為你對我抱有同樣的感情。對感情的直白,是對己亦是對人的忠實,隻有弱者,才會畏首畏尾。”
“又是詭辯。”
“哈。你說是那便是吧。”
在她身邊,他似乎永遠不知道什麼是寂寥。溫暖,平靜,愉悅,是永恒的旋律。
楚霄閉上眼,感受懷中的溫暖,鼻下的馨香。在這個世界,他找到了他存在的意義,蘇秀,就是他的性命。
他曾失去,又得到,如今最好的一個已經握在手中。從此,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