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鬼節。
夜,狂風、暴雨,幽州鐵牢。
在昏昏慘慘、猶如鬼火的油燈映照下,一個年青的獄卒提著盛滿餿飯剩菜的木桶,走進了死囚牢。
這裏關的都是等待秋後問斬的重犯,因為早晚要死,所以待遇也是最差的,隻見臭蟲老鼠滿地亂爬,空中飛舞著成群的蚊子和綠頭蒼蠅,穢臭衝鼻,那獄卒捂著鼻子,拿一個破鐵勺,給每個犯人碗裏都加滿了。
今天是鬼節,也是這些犯人在陽間過的最後一個鬼節,所以牢裏特別給這些快要做鬼的人們加派一頓夜宵。
最裏麵的一間牢房裏隻關了一個犯人,這人散發披臉,瞧不到麵目,手腳都被九十餘斤重的鐵鐐銬住,幾乎連站都無法站起,獄卒好像很照顧這個犯人,將剩下的飯菜全都倒給了他,足有頂尖的一大碗,然後用鐵勺敲了敲空桶,快步走出了死囚牢門。
這個犯人吃力的用手抓起餿飯送入嘴裏,吃了不到一半,突然“咯”的一聲,似是咬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隨後又見他身子一震,環顧一下四周,見沒人注意,便小心地將那東西塞入袖子裏。
夜更深。犯人都已睡得像死人一樣,油盞裏慘碧色的火苗突突直跳,照得牢房如同地獄。在死一般的寂靜中,隻見最裏間那犯人輕輕坐起,用剛才從飯碗中吃出的鑰匙打開了手腳上的鐵鐐,一個箭步躥到門邊,伸出五根枯枝般的手指,“哢”地擰斷了門環,閃身而出,隨著一陣風聲,油燈盡滅。
風更猛,雨更急,雷聲沉悶地滾過頭頂,突地一道電光,映亮了黑沉沉的天、黑沉沉的野、黑沉沉的幽州鐵牢,與大地上一條狂奔的人影。
那人奔出數裏,驀地站住,回身向著風雨中的幽州鐵牢,昂首振臂,發出了一陣恰似受傷野獸般的嗥叫。
電光又是一閃,那人散發已被雨水衝開,露出了一張五官糜爛,麵目全非的恐怖臉龐。
七月十五夜,厲鬼出關時!
二 截 殺
七月二十五,夜。
一卷白色的宣紙鋪在檀木條案上,用玉獅子鎮紙鎮住,旁邊一盞八角銅燈發出柔和的光,照著紙上那些稍嫌潦草的字跡。
河南巡撫孫過庭脫去了官服,身穿一襲輕便的絲質長袍,手撚長須,臉色沉靜如水。
他的管家吳隱繃著一張枯瘦的臉站在一旁,眼神始終盯在另外一個年青人身上。
這年青人一身微舊的藍布衣衫,劍眉鶴目,散發披肩,正是近來江湖上聲譽鵲起的俠客——李重衣。此刻他正背手站在條案前,看著那張宣紙。
字寫得不很規範,像是急急草就:
姓名:喪心魔 本名不祥
身世:黃河北岸最有名的獨行大盜,七年間作案九十餘起,傷人無數,惡貫滿盈,按律處秋後問斬。七月十五夜間逃出幽州鐵牢。七月十七,殺真定知府楊開嶽;七月二十三,殺邯鄲知府萬崇,二人皆身首異處。
外貌:五官糜爛,不成人形。
兵器:斬馬刀,杆長三尺,刃長四尺餘,殺人如割稻草。
李重衣看過兩遍,微微吐出口氣,問道:“這消息是幽州府送來的?”孫過庭道:“幽州鐵牢的總捕頭韓七送來的。”李重衣道:“莫不是三年破了十餘樁巨案,被人稱做‘鐵捕’的韓七?”
“正是他。”孫過庭道:“他得知喪心魔越獄,立刻便追了下來,隻可惜到了真定,楊開嶽已遇害,追到邯鄲,還是晚了一步,所以他才會同邯鄲府派了五百裏加急快馬,飛報於我。”
李重衣眉頭一皺,道:“這麼說喪心魔要來開封?韓七怎麼知道他的行蹤?”
孫過庭笑了,道:“不但韓七知道,大概很多人都知道。因為一年以前,就是楊開嶽、萬崇和我將喪心魔捉拿歸案的。”李重衣道:“怎麼我沒聽說過?”孫過庭歎道:“這在當時的官場上也算是件不大不小的壯舉。那年我和楊、萬二人同任涿州府參將。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裏撞見了喪心魔,那時他已經喝醉了。雖然如此,我們仍是死了十七名部下,其中有兩員副將,才終於將他擒下,定為死罪,投入幽州鐵牢,我們三人的官職也隨之升遷。可是由於此役死人太多,我們一直覺得愧對部屬,所以也沒有太過張揚。這次喪心魔越獄,當然要找我們三人報仇,他一路南下,楊、萬二人先遭毒手,下一個自然是我。”
李重衣點點頭,道:“你看過喪心魔出手,你認為他的武功如何?”孫過庭沉默片刻,道:“喪心魔刀法走的是純陽剛的路子。一刀出手,便是絕殺,絲毫不留餘地。不過不用擔心,韓七已傳諭沿途各地,畫影圖形,嚴密盤查,自己也正兼程趕來,相信定會將其截殺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