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這樣!銘健,別吻我,我們不能再這樣的!”榮靈鬆開雙臂,掙脫他的擁抱。
“好吧,靈兒,我會給你時間使你接受的,但你同樣也要給我機會讓我了解你。走!我們到大廳去,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臨時的小禮物要送給你。”
郭銘健拉著榮靈的手走出包房,來到酒吧大廳,此時大廳裏的客人早已曲終人散。
“你坐這兒,待會兒就知道了。”榮靈被郭銘健安排在大廳中央離舞台最近的一個位子坐下,隻見他上台給正在收拾音像設備的音響師和錄音師耳語了幾句,便坐在長腳麥克風前:
“以歌傳情,用歌表意,我想把下麵這首歌獻給我心中的佳人。”
話音剛落,大廳上空飄出古箏婉約悠揚的旋律,隨後傳出渾厚圓潤的男中音:素坯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嫋嫋升起,隔江千萬裏……
字正腔圓的吐詞,拿捏準確的音調,可以看出這是經常在練歌房或OK廳裏唱出來的水平。這首《青花瓷》新歌專輯上市不久,也可猜想他對時下流行音樂的關注與愛好。
榮靈坐在台下,雙手抱臂靜靜地欣賞著,看著眼前她熟悉的舞台如今被這位英俊霸氣的男人所占據,用他獨有的方式抒發著心靈深處的情感,沒有直白的表達,沒有平庸的語言,有的隻是他肢體的擁吻和輕撫,這無疑是一個懂得浪漫、豐富多情、優雅高貴的男人。與今晚在頒獎台上領獎時睿智妙語演講時的地產精英判若兩人,此時的他顯得更加真實和隨性。原本一身正裝也隻剩下黑色襯衣,他獨坐在舞台上深情款款地演唱著,自始至終目光都沒離開過榮靈的臉。古樸素美的歌詞和沁人心脾的樂律,讓人身不由己恍入仙境,交織著榮靈對這個男人進退兩難的矛盾心境,混同傷感低落的淚水不由得滑落下來……
餘音未了,郭銘健走下台來,拉起榮靈輕輕擁入懷中,嗅了嗅她的秀發,幫她拭去殘留在臉上的淚珠。榮靈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也許在這冰天雪地的淩晨,確實需要一個溫暖寬厚的臂膀支撐,她無法抗拒的進入他的懷抱。
“好!”大廳裏傳來汪林的喝彩聲,他拚命地拍手鼓掌,打斷了這對沉醉中的男女,“銘健,好久都沒聽你唱歌了,還是這麼棒,再來一首嘛!”
郭銘健拉著榮靈的手走到汪林跟前:“我又不是唱給你聽的!”
“咱哥倆兒還說這些,見外了不是。幹脆你以後沒事就來我這兒唱,保準兒會引來一大群小女生的追捧!”
“你付得起錢嗎?”
“你又不缺這倆錢兒!就當是義演吧,然後你可以同榮靈聯袂出演,就叫‘假麵女郎 青蛙王子’情歌對唱會。這樣一來,酒吧的生意一定能在雪災天氣中火起來。”汪林說完轉向榮靈,“嗨,妹兒,你幫我給他說一下。你要曉得銘健原來是我們學校合唱團的,受過專業訓練。跟你一起配唱,那簡直就不擺(說)了。喲!你咋個了喃?咋個哭了喃?”
“好了,靈兒,我們甭理他了。咱倆兒回家!”郭銘健護著榮靈向外走去。
“嗨!等等,你們回家?你們回那裏的家?你們的關係不至於這麼快吧?”
“回我的別墅!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低俗。榮靈——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那個‘室友’。”郭銘健邊說邊擁著榮靈向廳外走去。
汪林搖頭歎道:“唉——搞不醒豁!你們越來越複雜了……”自言自語了幾句,才發現兩人早已消失蹤影。
四
臨近除夕,大多數上班族們早已歸心似箭,多少都處於無心工作的狀態。由於雪災擋住了南方地區打工者的歸家之路,榮靈隨即也加入了連夜排隊購買高價車票的返鄉大軍中。最終還是搶購了一張回成都的高價機票。
“榮靈,你真的要回家嗎?”是趙海勇久違的電話。
“是的,我想這個春節回成都陪爸媽一起度過。也許,以後陪他們的時間會越來越少。海勇,你能和我一起回成都過春節嗎?”
“榮靈,我是很想和你一起回去的,可我現在手中一大攤子事兒得處理。還有我們的新房也麵臨交房,我也得忙著找裝修公司設計圖紙,選購些材料什麼的……還要策劃婚禮的日程安排和預訂酒席。唉!你要知道今年是奧運年,結婚的新人太多了,目前各大酒店餐館、度假村、婚紗影樓都是人滿為患,到處都得提前預訂。否則啊,這婚就沒法結了。”趙海勇又冗長地說了一通。
“既然如此,結個婚幹嗎要弄得這樣複雜,不就是登個記、注個冊,就把婚結了嗎?何必要去擺大席,搞什麼儀式,費錢費時費精力的!”
“我知道你會這麼講,我知道你跟別的女孩不一樣,你很務實、很節儉。但我趙海勇再怎麼說結個婚也要弄得像模像樣的,要不怎麼對得起這麼漂亮的媳婦呢?太沒麵子了嘛。好了,你就甭操心了,一切有我呢。”
“好吧,那你就費心了,反正我主張一切從簡。”
“你不會生我的氣吧,這次我不能陪你回成都看望爸媽,我想好了,等新房裝修好後,把他們兩老一起接到北京來住。”
“謝謝你,海勇!我替我爸媽謝謝你,你有這份心意就夠了。我想他們兩老還是習慣在成都的生活。隻要我們過得好,老人們就放心了!”
唉!你又來了,我們都快結婚了,快成一家人了,你還這麼客氣。噢,對了,你的拆遷協議簽了嗎?
“這事兒我正在處理,本周之內應該沒啥問題。”
“我的建議還是選擇就地返遷的方式。當然,這房子是你的,最終還得你拿主意。不過,你應當從我們的將來考慮,生活是很現實的。”
“我想我作的決定,你不會怪我的。”
“行了,你處理完這事兒後,給我回個信兒。就這樣了,我先掛電話了。”
“好吧。Bye-bye!”兩人仍然是這樣一對客氣的情侶,沒有柔情蜜語,沒有愛意傾訴,隻有平淡瑣碎的現實話題。
五
榮靈在周二的下午第二次出現在郭銘健的豪華辦公室。處於工作狀態中的郭銘健與生活中的他截然不同。一身莊重的深藍色西裝配上一件灰底白細紋的襯衣,隻是今天沒有領帶的束縛。他來回地進出著辦公室,快速嚴厲地發號施令……與榮靈平時所見到的嬉皮笑臉、戲謔不羈的‘討厭壞男人’不像是同一人。榮靈獨坐在他的辦公室足足等了一小時。
郭銘健終於在他的座椅上歇了下來,前後搖晃著大班椅對坐在旁邊沙發上的榮靈說道:“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協議,你簽字了嗎?”
“簽了!”榮靈站起身來,從文件包裏取出協議走到郭銘健辦公桌的對麵坐下。
郭銘健接過協議,眼睛盯著榮靈:“喔,你好嚴肅,這協議又不是你的賣身契,它隻不過是你的地契為你換來同等價值的東西。”
“我的安置費呢?”
“少不了你的。那,這裏還有你的其他補償費。”郭銘健又從抽屜裏取出一個文件夾放在桌上。
榮靈拿起文件夾打開後,才發現早已被自己忘掉的房屋裝修損失費、空調移機費、室內物品折舊費等補償清單都曆曆可數。
“你看清楚後,若是沒有異議,就簽字吧。”郭銘健遞了一支筆到榮靈麵前。
榮靈並沒有接過筆,而是繼續翻看著清單:“這份清單可真詳細啊。這些補償金額是你們公司對我的特殊照顧嗎?”
“應該說是我個人對你的優待,我買下了你在筒子樓裏的所有家具和物品。這些費用是由我個人出資,不會占用公司的拆遷安置專用基金。”
“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之所以這麼做,一方麵是我比較認可你室內的裝修風格和裝飾物品;至於其他的嘛……”郭銘健停頓了一會兒,深情地望了望榮靈,“就不用問了,我也許是愛屋及烏吧。”
“如果我不接受這樣的特殊補償呢?”
“不管你接受與否,這錢你得拿著,就當我為你‘自己向往已久的事情’出一點力吧。”
榮靈猶豫了一陣,還是瀟灑地簽上了字。
“這個你拿著。”郭銘健說完走到榮靈跟前將一個信封塞到了她手中,“好了,等會兒我請小黃帶你到公司財務室去領取安置費。”
“謝謝了,郭總!”榮靈起身準備離去。
郭銘健急忙用手擋住了她:“嗨,等等,靈兒,今兒領了這麼一大筆錢,晚上也不請我吃個飯,一起慶賀慶賀?”
“對不起,我晚上已經約了人。”
“哦,是你的男朋友,那個趙律師?”
“你認識他?”
“我不僅認識而且還看見過他,他是吳謙的同事!湊巧的是,你們買的新房居然是我們開發的樓盤。我現在可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事兒了。”
“郭總,在你的辦公室,我們好像不適合談這樣的話題。”
“好吧。行了!我提最後一個問題:你——會不會很快離開瑞麓湖?”
“你已經是第二次提這個問題了。我現在可以明確告訴你,按協議上的約定行事。也就是說,我得住滿三個月後離開,我沒有必要提前搬走,去承擔兩個月的額外房租。”
“那我就放心了。快到春節了,你打算怎麼過?”
“你好像多了一個問題。”
郭銘健輕笑了一下:“你總是很較真兒!我突然又想起了一個問題,我是說,如果你要留在北京,我們可以一起在別墅裏度過;如果你要回老家,那我也隻好回老家過了。”
“你回老家?你不是北京人?”
“是的。我跟你一樣是‘北漂’。我是山東青島人,父母現都在老家。我大學是在北京念的,然後到美國去讀了研究生,隨後回國工作。原先在金融係統,後下海經商,目前從事的是房地產行業。我的年齡比你大六歲,但至今未婚。怎麼樣,跟我這樣一個知根知底的人共度春節,沒什麼不妥的吧?”郭銘健有意識地自報家門。
“跟你一起在別墅裏度過,我們倆成什麼了?”
“成什麼?同是天涯淪落人。正如今年冬天南方地區被大雪圍困,素不相識的父老鄉親們,不也湊在火車站、長途汽車站裏一起度過嗎?又何況我倆兒這種關係。”
“是啊,我有時真的不明白,我倆兒現在是啥關係!”
“靈兒,你幹嗎這麼跟自己過不去?咱倆兒是啥關係,你我都拭目以待。緣起緣滅,情濃情淡,不是我們能夠控製的。”
榮靈領會到郭銘健的喻義,但此時她還是選擇了逃避:“好了,其他的都別說了。今年的春節我早就決定了,準備回老家。”
郭銘健失望地站在辦公室中央,雙手插入褲袋中:“好吧,時間不早了,你到財務室去吧,晚了今天就取不到錢了。”
榮靈點了點頭,從他的身邊走過去。郭銘健還是忍不住拉住了她,然後緊緊擁入自己的懷中,在她的耳邊輕喚了一聲“靈兒”。榮靈的雙手也不由得圈住了這個男人的腰,輕閉雙眼,下巴貼在他的肩上停留了十幾秒。郭銘健在她的麵頰上輕吻了一下後放開了手。榮靈麵朝著郭銘健退後幾步到了門口,溫柔地說道:“銘健!祝你春節快樂,心想事成!”
郭銘健點上一支煙,默默地吸著,他沒有回應榮靈的祝福,隻是不舍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六
榮靈從朗峰公司財務室領取了幾張現金支票,核對了一下,金額共計是三十二萬元。在這之前榮靈早已將這筆錢合理地按照三等分的比例分配均勻了:第一份無疑地將作為“綠草基金”的經費;第二份作為遠在成都的父母的贍養費,畢竟這是姨媽留下的唯一遺產;第三份作為自己與趙海勇的結婚費用。隨後,榮靈打開郭銘健給的信封,裏麵掉出一張字條和一張銀行IC卡。字條上留著郭銘健的筆跡:
靈兒:
這種方式不管你是否接受,但卻是我的心意,請收下吧,就算是我對你事業的支持!銀行卡的密碼我已發在你手機上了。
銘健
七
榮靈同成都的父母及親友們共聚在大年三十的夜晚,春節聯歡晚會上傳出《千裏之外》與《青花瓷》熟悉的旋律,使她百感交集。這時她不由自主地走到窗前,望著已是被禮炮煙花點綴得五彩絢麗的天空,心有感觸……她隨手拿起一支筆和一張白紙,表達出此刻的心境:
暗語
凝望上空冷色朦朧的月光,泛起盈盈熱烈酸楚的淚花。
曾經假裝若無其事的我,相遇真實坦言愛戀的你,是否要共浴愛的湖水?
月色中念你,煙雨中等你,隻為一個安慰輕撫的擁抱!
表麵無動於衷聆聽的我,深情款款相對傾訴的你,不經意墮入愛的湖底。
千裏外想你,朝夕中喚你,隻為一個心醉神迷的熱吻!
月色中念你,煙雨中等你,隻為一個安慰輕撫的擁抱!
千裏外想你,朝夕中喚你,隻為一個心醉神迷的熱吻!
你我的心不知不覺已沉醉……
當榮靈寫完這首詩後,她知道自己這種獨特的情感表達方式,趙海勇是無緣領受的,他無法體會其中的浪漫與激情。那這首詩是為誰寫的呢?她感到了自己情感的搖擺與猶疑……
當臘月三十夜的鍾聲敲響十二下後,對於中國人而言真正的新年開始了。榮靈向趙海勇、友人、同事、同學等一一發去了恭賀短信,唯獨沒有郭銘健,這種故意的省略又是一次逃避,而後她默默地關閉了手機。